大年初一，重兵围困赵府而不入，满京城哗然。
大年初二至大年初四，赵府所有仆役众人一散而空，如受惊鸟兽，各奔东西，只字不提。
大年初五，重兵闯入赵府，皆被赵府二公子及其夫人打退，死伤惨重。
大年初六，重兵撤退，赵府恢复往日如常。
自始至终，皇帝没有下一道旨意，赵府没有任何表态。
活像一场闹剧。
京城的夜总是很繁华，尤其是在这样的节日了。谁家做的美食顺着大街小巷的跑，将欢喜传递到每一个角落。儿童们嬉笑奔跑，在大人的催促间不舍的告别回家。在看见一桌美食后，又暂时把小伙伴忘了，爬上桌椅，先夹一筷子好吃的再说。
除夕的那场雪太大了，京城里到现在还堆着好些个雪人，姿态各异，但没有一个不是笑的。
连雪人都是开心的，嘴角都弯上了天。
大年初六夜，赵家祠堂。
赵弘文一个人跪在这里，初时大悲，水米不进，后来慢慢平静了，就静静的跪在祠堂里看着供在上面的牌位。
江南老家还有正经的祠堂，京城的祠堂里只供了三个排位——赵家爹娘和赵弘武。
这里该供四个牌位的，但赵今安的牌位至今还没有做好。
四个人，全部死在京城。
赵家老爷举家迁居京城的时候，应该也想不到这会是应该彻头彻尾的悲剧。
几乎要折了他们一家子的命。
赵弘文现在，也危在旦夕。
皇帝没有明言动他，但暗里也不会放过他。听说，除夕夜大雪之中围困他们的士兵已经遭到了第一轮的大换血。
“爹，娘，弘武，”赵弘文一个人喃喃开口，声音还难掩沙哑，“我在京城混不下了，你们说我该回江南老家吗？我该怎么办啊？”
他像在问旁人，其实也是在自问。
他还是要活下去的，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
就像皇帝一样，他依旧不麻木，知悲喜。
这种认识让赵弘文很困惑。他明明和皇帝不可能是一类人，但最终都是选择了一样的做法。只是心性上有所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
楚歌说，他该立的皇后还是要立，他该宠的贵妃还是要宠，赵今安死了也就是死了，他伤心也就是伤心了，还能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赵弘文说，“姐，我该怎么办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躲到天南海北，也不可能躲出皇帝的视线。
斯人已逝，永不再归。
赵弘文就算再伤心，赵今安也不可能回来，眼泪没有用，他知道的。
他还有小九呢，他和小九刚刚得到了亲人的祝福，还要好好过一辈子的。
他还是要活下去的。
赵弘文喃喃的说：“我还要活下去，还要好好活着的。”
他或许觉得这个想法很不好，具体又不好在什么地方呢？他又说不出来。
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他还在如此纠结的跪着。
齐九推开祠堂的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脚步轻轻的站到了赵弘文前面。
赵弘文茫然抬头，眼泪顺着他的动作滚落下来。
“小九。”赵弘文说。
齐九点点头，轻轻抱住了赵弘文的头。
赵弘文的头埋在齐九腰间，再也压抑不住哭声。
齐九的衣袍渐渐浸湿，他无声的抱着赵弘文，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顶。
七天了，七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今天是大年初六，是赵家姐姐的头七啊。
齐九不敢和赵弘文提这事，他希望他自己走出来。因为自己走出来比他们劝说千遍万遍都有用。赵弘文自己想不通道理，谁也帮不了他。
就连赵弘文最亲近的齐九也帮不了他。
但现在的情况是，赵弘文出不来。
赵弘文哭够了，又陷入呆滞之中。
齐九耐心的哄着他吃饭，所幸赵弘文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吃的少了很多。
赵府所有的人都被齐九遣走了，现在沐清做饭。乐晗在食材上都加了点灵力，吃的少也足够人体正常的消耗。
在赵府这件事上，沐清和乐晗插不上嘴，也没有任何立场替他们决定什么。
对于这件事，沐清和乐晗能做的，就是保证赵弘文和齐九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但他们神保证的伤害也只能是保证不受身体上的伤害，对于心理上的伤害，他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几天里，乐晗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无力。
她是神，是高悬在人类头顶之上的神，现在却连把一个人拉出来都做不到。那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在这种无力的驱使之下，乐晗对那日闯进赵府的士兵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出手狠辣，志在取人性命。
震慑是不管用的，只有鲜血才能明晃晃的告诉乐晗，她是神。
乐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同为神的沐清就比自己好上太多。
果然，乐晗和沐清还是有所不同的。或者说，是和大部分的神都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从信仰上的不一样。
但从诞生至今这么长的时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没能让乐晗真正发现自己的信条是什么。
就像她失去的八百年记忆，就像她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神已经十六年一样，好多疑问都还是疑问。
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下过雪后的很长日子里，都会是晴天，就连夜晚都会有满天的繁星。
赵府没有像往日一样灯火通明，只有祠堂和赵弘武的小院两点小小的光亮。
在这条满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真是寒酸啊。
“想什么呢？”沐清悄悄走过来，站在桌子前又燃了一盏灯。他已经化成了本来的样子，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化作赵弘武的样子了。
乐晗摇摇头说：“没想什么，最近发生的事好多，脑子有点乱。”
沐清不言，最近哪里发生好多事了，明明只有一件事。
可就赵今安身死这一件事就值得所有人脑子混乱了。
沐清燃完灯，坐到乐晗身边，握了她的手不说话。
就这样待了一会儿，沐清忽然站了起来，一脸的错愕和不可思议。
他说：“结界有异，有人闯进赵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