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想要重新调查十年前实验中学铊中毒的案件？”坐在椅子上的局长疑惑地问坐在对面的周警官。
“对，我想对十年前的案件再进行一次调查！”
“为什么？学生家长已经放弃了调查，实验中学后来也没有发生铊中毒，一切都很正常。”局长用指尖敲着桌子，郑重地说。
“因为那件案子并没有了结！”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件案件已经结案！即便是没有结案，你我都知道，并不是每件案子都可以结案！算了吧，老周，你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吧！”
“我还是想进行一次调查！”
“我的意见是不再进行调查！老周，没有这个必要！小夕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是恢复了，但我还是想进行一次调查！”
“目前局里没有这个力量，事情很多！哪有人手去调查一个已经结了案的案件！”
“如果能让我拿一些档案材料复印件也行！”
“你自己去调查？”
“对，我自己，之前就是我调查的，我熟！”
“好吧！”局长沉思了一会儿，“物证不能拿走，只能复印材料，而且要严格保存，用完即还，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而且，有什么进展，一定要报告局里！”局长顿了顿说，“放心，不是要霸占你的功劳，对材料负责而已！”
“我明白，谢谢！”
“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坚持调查那个案件！”
“我不想是因为调查方向错误，导致案件草草了结；我不想我的职业生涯里，能够容忍一个巨大的问号；我不想证明放弃我曾经作为警察的一丝直觉，即便直觉可能是错的！”
周警官将复印件放到家中之后，径直向医院走去，小夕是彻底弄清楚案件的关键环节，他心里想。
“周伯伯，你来啦！”小夕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欢快。
“今天是不是又有进步呢？”
“当然有！你看，今天爸爸妈妈都没有来陪我！”
“他们一定是在忙工作！”
“才不是呢！医院说我这两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他们不放心，这会儿应该是与院长主任什么的沟通呢，他们想让我在医院里多待些日子。”小夕有些落寞地说，“可是，我想早点出院，在医院里待着多少有些束缚，但他们不肯！周伯伯，你能不能替我向爸爸妈妈求求情呀！”
“爸爸妈妈是为了你好呀，我可不想因为早点出院导致小夕恢复得不够完美！”
“不会的！”小夕眨眨眼睛，“我偷偷地问过医生了，他们说只要腿不再长时间麻木，就代表着血液流动顺畅，就代表了小脑区域反应已经正常恢复，没必要再在医院里待着了，经常活动活动更有利于恢复呢！”
“是吗？没想到小夕还侦察情况了呀！”周警官笑着说，“不过，那也不行！除非是医院强行赶我们出院，否则小夕就一定得在医院里待着！”
“哼！”小夕将头扭了过去，“你跟爸爸妈妈一样，就像把我关起来！”
“我天天来陪你玩，陪你解闷儿，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嘛！再说了，昨天你不是还去我家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就是不想在医院里待着了，都一星期多了，我的腿早就不麻了，要不是妈妈拦着，爸爸挡着，这会儿我早就跑着出去玩了！”
“你看这样行不行！”周警官想了想，“再过一周，如果医生说确实没有必要住院了，那我们再出院好不好？”
“根本没用！即便医生说不用再住院了，爸爸妈妈一定还会去找院长的！”
“如果还是这样，我就去帮你求情，好不好？”
“真的？”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吧！那我就再忍一周！”小夕笑着说，“不过你要天天来陪我！”。
“这就对了嘛，多休息休息，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反正我也退休了，天天来陪你！”
周警官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向小夕说明自己想要调查铊中毒事件的想法，他有些犹豫。小夕现在的状况很好，如果自己重新调查铊中毒，她在心里会是一种接受还是一种反感？无疑，铊中毒绝对是小夕心中的痛，虽然学习上没有落下，但小夕却因此失去了青春年华的乐趣。十年来陪伴小夕的只有枯燥的课本和一成不变的风景，连朋友也只是小学四年级的朋友，甚至有可能对方已经忘记了小夕的存在。也许局长的想法是对的，目前，就目前情况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应该做，即便是没有任何实质结果，真相总会在不远处，真相总会启迪生活。
“小夕！”周警官下定了决心，“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你直接说嘛！”
“对于铊中毒，你是怎么想的？”
“已经过去了！”小夕低着头说，“我不想再想这件事情了！”
“是我不好，不该让小夕想这件事情！”周警官又有些想放弃调查。
“妈妈说，过去的事情总是过去的事情，无论是苦难也好，幸福也罢！我们总不能陷于过去而不能自拔，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苦难、记住幸福，对于我们来说最最重要的是面向未来、活在当下，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周伯伯，你不也是这样吗？”
“对！你说的对，对于以往，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苦难、记住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时间掠夺了我们曾经的所有，但也赠予了其他，总的来说，我们都不曾改变，改变的只是昨天、今天、明天这个时间轴而已。”周警官若有所悟地说，“对于案件，真相只是一个结果；而对于家庭来说，真相并无意义，更改不了现实！”
“周伯伯，你今天怎么了？”小夕打断了周警官的话，“怎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没事，可能是我老了，对以前的事情格外在意吧！”
“肯定不是，我敢保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我有什么事情有瞒着你的必要呢？你说是不是？”周警官笑着回答。
“那倒是！”小夕也笑了。
“其实，我想通了！”小夕收起笑容，“但我不知道小静有没有想通！也许她还沉浸在自责之中！前年吧，我记得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她来看我，她也提到了这件事，她说如果当时不让我喝奶茶就好了！但我知道，奶茶是我抢着喝的，根本就不怪她！她也许还在自责呢！只因为我受的的伤害比她严重！”
“不是说好不说这件事了吗？”周警官有些吃惊。
“都怪你！被你挑起来了！”小夕轻轻地擦拭着眼睛。
周警官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摆在他面前的是从局里带回来的案件复印件。复印件上清楚地描述了案件的调查情况。调查只持续了25天，在小夕父母的认可下，调查结束，案件结案。在与小夕的交流中，周警官意识到小夕心灵深处的悲伤，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再次影响自己的生活。但对于警察的职责来说、对于案件的真相来说，这些都是次要的，如果有希望将真相呈现在面前，那任何一个警察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应该揭开它的面纱。周警官心想。在个人感情与案件真相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绕开个人感情，偷偷地进行调查，即便是要绕很远的路才能到达终点。而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在痛苦与快乐的交替变换中才是真正的人生。周警官抽回思绪，做了两次深呼吸，将目光投向了案件调查详细记录。
一、案件情况
向静，父母离异（两年前协议离婚，离婚原因是感情不和），目前跟随母亲生活。母亲是一位舞蹈老师，自己开设舞蹈培训班，教授拉丁舞；父亲经营一个小型的器材厂，营业范围主要为轴承器件材料。铊中毒程度较轻，几乎不影响大脑神经，只出现了中毒症状。
杨夏夕，父母健在，父亲经营一家公司，从事证券相关业务……铊中毒程度严重，大脑神经受到严重创伤。
奶茶杯，从垃圾中转站找出，检测出有铊残留物。奶茶杯上检测出8个人的指纹，分别是向静、杨夏夕、奶茶店店员、垃圾站工人、拾荒者。根据追踪，除去向静、杨夏夕两人，其余6人均无犯罪动机、犯罪时间。通过追踪奶茶杯来源，发现奶茶为向静在实验小学旁的奶茶店购买。
……
二、询问记录
我：你还记得这杯奶茶是什么时候卖出的吗？
某员工：请让我看看奶茶杯（我将封存好的奶茶杯递给他），目前难以确认，我们卖出的奶茶上面一般都贴有奶茶信息，包括品种、日期、条形码等，这个奶茶杯的奶茶信息已经遭到损坏，难以进行确认。
我：你有没有印象见过这两个人？（我将向静、杨夏夕的照片递给员工）
某员工：这一张（杨夏夕）没有印象见过，这一张（向静）我有印象，她经常来我这儿买奶茶，而且只买一种，玫瑰花蜜奶茶。
我：她每天来的时间是固定时间，还是不固定？
某员工：不是固定的，但大约都是在中午一点到两点之间，实验小学的学生这段时间是可以请假出来的。
我：你最近见过她吗？
某员工：最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出什么事情了吗？警官。
我：不好意思，恕我不能告知，你能不能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某员工：有些困难，不过我想想。
我：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某员工：我好像有印象，应该是在四五天前吧，对，是星期一中午（也就是向静、杨夏夕出现中毒症状的那天），她来买奶茶，我直接给她打了一杯玫瑰花蜜奶茶，她说不想买玫瑰花蜜的了，换了一杯烧仙草奶茶，还怪我做得玫瑰花蜜奶茶越来越不正宗，怎么可能？（检测分析，带有铊残留物的奶茶杯曾经装的正是烧仙草奶茶）
我：她当时是直接换的烧仙草奶茶吗？
某员工：好像不是，好像又是，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最后她换成了烧仙草奶茶。
……
我：你在中毒的那天中午去买过奶茶？
向静：是，那天中午吃过午饭，我走出学校在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
我：什么种类的？
向静：好像是烧仙草吧！
我：你喜欢这个类型？好喝吗？
向静：不好喝！没有我喜欢的好喝，我以后再也不会买烧仙草类型了。而且我也不是喜欢这个类型，我最喜欢的玫瑰花蜜的，但是那个奶茶店做得一天比一天难喝，那天中午我就买了一杯烧仙草的。
我：杨夏夕喜欢喝烧仙草的？
向静：也许是吧，那天中午，我刚回教室，还没有来得及喝，她就抢走了，整整喝了一大口。还是后来我说我还没喝呢，她才还给我。然后我喝了几口，是那种怪怪的味道，所以就没有喝了。
我：你以前喝奶茶的时候，杨夏夕都会跟你抢吗？
向静：会呀，我们两个每次都是互相分享食物，我吃她的，她吃我的。
我：有其他人看见你买奶茶了吗？
向静：（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我是和隔壁班的小玲（陈丽玲）一块去买的，回来的时候不记得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我：买了奶茶后你们还去哪里了？
向静：我们就直接回来了，哪里都没有去。
我：你再好好想想？
向静：好像确实是哪里都没有去！警察叔叔，你们在怀疑什么？是有人想要害我吗？小夕是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了吗？
我：我们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没有其他的想法。
向静：（低着头沉思）好像真得没有去其他地方。
……
我：你在星期一中午去买过奶茶吗？
陈丽玲：星期一中午？好像是去买过，跟小静一起去的。
我：你买的是什么种类的？
陈丽玲：好像是烧仙草的吧！我平时很少买奶茶，小静买的是什么，我就买了什么。
我：味道怎么样，好喝？
陈丽玲：（捂着嘴笑）不是好不好喝的问题，我觉得是好不好吃的问题。烧仙草奶茶里面有好多材料，挺好吃的。
我：有其他人看见你们两个去买奶茶了吗？
陈丽玲：好像是没有。警察叔叔，小静是因为奶茶中的毒吗？
我：目前还不清楚，我们正在收集材料。你们买完奶茶就回来了吗？
陈丽玲：应该是，我们买完奶茶就急忙回来了，我记得小静好像说有一道什么题不会做。
我：是直接回的教室吗？
陈丽玲：不是，我们中间路过厕所，便一起去了一趟厕所。
我：奶茶也带进去了？
陈丽玲：当然没有，奶茶放在厕所对面的窗台上了。
我：你们两个谁先出来的。
陈丽玲：好像不分先后吧，我出来的时候，小静正在洗手呢。
我：奶茶有什么异样，或者说有什么变化吗？
陈丽玲：没有吧！我俩从厕所出来，便各自拿着奶茶回教室了。
我：一样的奶茶，你们是怎么区分的呢？
陈丽玲：好像是当时为了区分，小静特地将奶茶杯的标签撕下来了。
……
三、案件初步分析
通过调查，基本可以确信杨夏夕与向静是由于奶茶而导致铊中毒。根据奶茶店、陈丽玲以及其他学生的陈述，能够接触到奶茶的目前只有奶茶店店员、向静、陈丽玲、杨夏夕四人。奶茶不在向静视线之内大约为三分钟左右，如果是其他人下毒，则只有三分钟时间（时间足够）。目前基本排除奶茶店员、向静、陈丽玲、杨夏夕四人下毒的可能性，原因为：（一）四人均不知“铊”为何物，且“铊”是属于管控物品，没有渠道购买；（二）两杯烧仙草奶茶，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如果是店员下毒，那他要十分关切两杯奶茶的分配，但实际情况没有；（三）向静与杨夏夕没有理由自己给自己下毒。我们怀疑杨夏夕是向静或者陈丽玲的替代者，凶手的目标根本不在杨夏夕身上。下一步调查方向应该主要集中在三分钟时间，谁有可能接触到那杯奶茶，主要铺开面应该为两人（向静、杨夏夕）的朋友、亲戚以及是与两人有矛盾的人，要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排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