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月光下那个人的身形南兮子看得清楚。她想起了自己还在棠境修仙的时候，也有一座亭子。师兄常在亭中小坐，在月下小酌。今下还是这样的月光。只是一切都变了，大家都长大了。又要去肩负自己需要肩负的责任。
“你来了。”师兄回身时，南兮子有点惊讶，他比刚进京都的时候消瘦了不少。
“嗯。”
“明天我大婚，你来吗？”
“不会”南兮子不想撒谎。
“师兄你怕吗？”
“我怕什么？怕结婚吗？”
“怕明天需要面对的。”
“向玉，我知道你也知道，你明天面对的是冠秋。”这是南兮子第一次当着向玉的面直呼其名。
“应该会怕吧”向玉仰头看月光：“我以为洪水来临的时候，自己是一棵长大的树，扎根不倒，还能护住一树的芬芳，给无处落脚的鸟儿栖息之地……”
“但是树还没长大，就被人拔了去堵住洪流。挡不住的。”南兮子接道。
“没关系”向玉笑了：“我即使是块木头也不会沉在洪流中。我有我自己腐烂的地方。”
“你的那个猎头朋友呢？”
“你说微子启啊。”
“对啊。”
“我不担心他，我说的他应该是做得到的。倒是你的那位怨灵朋友，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你怎麽知道的？你跟着我！”
向玉浅笑：“你还是要小心为上。你不是仙，如果它要是攻击你，是个棘手的麻烦。”
“你也没有成仙。”
“是啊，我和你一样，没有成仙。也会死。”
“师兄，这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祝你和嫂子新婚快乐。”南兮子拿出了一个小挂饰。
“这是……”
“小玩意，也没送过别人东西。用龙鳞做的。”
“啊？”
“放心是脱的鳞”
“好，谢谢你。那我收下了。”
“那师兄我走了。”
“好，慢走……南兮子师妹……”
“怎么?”
“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南兮子走了，如果冠秋想要称王，向玉想保全家人应该是有回旋的余地的，为什么会谈崩。说明还是有自己不得知的隐情的。他明明可以和自己一样一走了之。但是他选择留下，明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和自己无关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也许上古就已经注定了吧。南兮子骑上鹿蜀一路踏风西行，看见了埋伏的官兵，看见了寻常的百姓。这都是意料之中，但都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她想看到的是那个怨灵。怨灵是不知道累的，像风一样吧。南兮子想着想着不觉在鹿蜀背上睡着了。
“孩子醒醒”一个老人拍醒了南兮子。南兮子睁开惺忪的双眼。她太累了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拨开了云雾说道：“这是流血漂橹被血洗的京都城啊！”
“啊！”南兮子使劲拍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又走了回来！明明昨晚自己一早出城一路西行的！自己那么努力要躲开的竟然终究没有躲开吗！一旁的老人消失了。皇宫宫门大开。城楼上高挂的人头正是那夜与自己促膝对酌的人。为何会有眼泪流下，真是讽刺啊。
“棠棠。”南兮子呢喃道。自己有点不相信。自己一直标榜自己要做一个无情的人。一瞬间四周妇女儿童的哭喊声，刀叉剑戟的金属碰撞声。喊杀声都成了背景音。为什么会这样。向玉呢，冉令呢，伏城呢，微子启呢他们都不管吗。南兮子就这样站在城下，看着城下的几个士兵将死尸拿去烧炼出了二升箭头，很多死尸还是重伤半截人呻吟蠕动的样子。血一路从京都城门染到了皇宫的深处。可惜了路边张贴的双喜红色剪纸也血殷得打起了褶皱。弥漫的烟火熏得南兮子双眼流了眼泪。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想看的。阳光下再次看到的那个怨灵。怎么怨灵还能在阳光之下出现？还未等南兮子反应过来。只见那个怨灵竟然冲着自己飞了过来，南兮子吓了一跳，然后穿过了南兮子的身体。啊！南兮子失声叫了出来。
“小姑娘这么快就怕了！”又是那位老人。
“你到底是谁。这是你虚空变换出来的吧！”
“我是你贵人啊。”老人捻了捻胡须笑着说。
南兮子手中长鞭出手便像老人劈了过去。她知道这是老人给她制造的幻境。她要打破它。
“就你这点能耐怕是不行。你心存羁绊怎么可能伤害到我。”这声音却道是从南兮子身后发出的。身前的那个老人形象早已飘忽不见了：“你总是假装自己可以做到不以物喜己悲，但你终究是个人，终究是有感情的。你想去帮忙自己的师兄让他们不要打，你知道自己的向玉师兄去了也是以卵击石；你知道那个怨灵是善良的，但你终究还是提防他，怕他伤害自己；你不想百姓受苦，不想年幼的君主惨死。但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这些都是牵绊你找你阿娘的羁绊。你告诉自己找到阿娘这辈子才算完整。但你知道阿娘如今在哪里，在干什么吗？不，你都不知道。你甚至连你阿娘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你要怎么找？你以为凭借你的本事在人间，你师父就不知道吗？不可能。你已经知道你师父是什么人了。凡是知道秘密的人你师父是怎样对待的？你还不清楚吗！即使是自己的亲徒弟，也能祸起萧墙。”
“所以，你到底是谁！”南兮子又是一鞭子打到了幻影上。
“都说了，我是你贵人。我如今可怜你，愿意带你走，护你周全。”
“我不用！”南兮子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长鞭。双鞭挥舞着劈向身边出现的一个又一个老人的幻影：“我没有做对不起自己和别人的事。况且这次屠城事件，我本来就是一介局外人。我问心无愧。再说我找我阿娘又不损害别人的利益，也不会有人想杀我灭口！”
“天真！黄毛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好意思，我最讨厌别人逼我！”南兮子抬手虚晃一套八卦阴阳。却暗自运气，使出轻功飞燕踏雪。
“倒是有两下子。不过你即入梦境便早就出不去了。你且看……”
大雪忽降。一个身着褴褛的妇人正一瘸一拐地走向一棵枯萎的榕树，再定睛看榕树上却绑着一具干瘦的身躯，下半身埋在黄泥之中。
“师兄！”南兮子看清了那具身躯的容貌是向玉。
“这是黄泉地府。你师兄就是被冠秋锁在了这里。看来你从背影也能猜到，这女子便是你嫂子令怡公主了。此后二人便阴阳相隔。”
“我不信。”
“好吧，随你。你当时没有去，后来令怡公主被卖去了醉花阴，她不从从楼上跳下去，结果只是摔残废没有摔死。所以如你所见，她瘸了。”
“你这是想告诉我什么！”
“你走了，他们都……”
“你是想让我后悔对吗？我为什么要后悔，这关我什么事！”
“不是想让你后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是因为你内心惧怕。如果你足够强大，还会畏惧吗？”
“无聊。我自知我这辈子不是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人。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想过好我的日子。不被别人束缚。”
“很多英雄当初也和你想的一样。”
南兮子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老人继续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固定的反派或者正派。只不过为自己谋利益罢了。”
“谬论！”南兮子有点后悔刚才还会觉得这位老人有点东西。听到最后发现全是胡诌。“我走了。”
鹿蜀寻声踏来，南兮子暗骂这个死畜生把自己扔下。老人看着他们，一拂袖幻境消失了，自语道：“注定留不住的，她还是她。”一条林中小路缓缓铺开。前面一家驿站在前面，炊烟徐徐。
“希望这不是你设下的又一个幻境。”南兮子回头看着老人回眸一笑。老人向着南兮子挥挥手，在烟雾中他的身形变换，变成了一匹年老的鹿蜀。缓缓走向林边的小溪饮水。这辈子他的主人已经不再认识他了，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时的自己还没有渡劫，但是远比自己强壮有力。自己的主人不知要在地下长眠多久，一代代在轮回。明明知道自己的主人劫难重重，多么想把她好好保护起来。可自己除了噬梦还会什么呢。自从南兮子出了棠境自己就一直在跟着，老鹿蜀在溪边饮完水。看着水中的倒影。鹿蜀眼中噙满了泪，还好自己等到了。哪怕是自己的最后一程，依然要护主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