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此次前来南疆，家族中不是没有安排天循境的强者。只是一路上避免招摇，都被安排到南疆的百舸城先行熟悉情况去了。
自己这车队一行，最高也不过地印境。此人能悄无声息解决自己全部暗卫，可见其天循境的境界，已经相当深厚了。
“前辈，你这师弟已由我们擒住，全凭前辈发落。”
车边一个老者应该是有些话语权的，此刻这般说道，不想激怒了一位天循境，带来诸多麻烦。
“过来。”程明不咸不淡地开口，却也让一行车队的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人他接过去了，麻烦也就没理由找了。
赵亦走的很慢，脸上神情凝重，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的样子。
有那么几个人看到赵亦这幅样子，以为他还在想着怎么逃脱升天，不禁为其感到同情。只是在天循境的追杀面前，一位无囚境的小修士怎么可能逃得掉。
终于，赵亦还是走到了程明面前。在程明的手搭上赵亦肩头的瞬间，赵亦忽地抬头，脸上浮现笑容，手上出现一个沙漏，最后一滴沙子落下。
“前辈小心！”
车边老者惊呼，以为那沙漏是赵亦的后手，要暗算程明。
程明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抬头怪异地看了那名老者一眼。
手重重地拍下，赵亦身体微微侧倾。程明这一拍，倒还用了不少气力。
“好小子，算你赢了。”
他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又扫了车队众人一眼。
“你们没伤到我师弟，这次便算了，不予追究。”
他携着赵亦而去，速度快的惊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留下车队的人在犯懵。
“怎么回事，那小子不是说他师兄在追杀他吗？我怎么感觉，他们关系好像很好似的。”袁彪反应不过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寂静。
“嘘，噤声，天循境怎容你们置议”车边的老者面子有些过不去，对袁彪这等护卫的语气凶上几分。
袁彪地位不如他，自是不敢反驳的，只能小声嘟囔几句。
车帘悄然掀开一角，望着赵亦与程明离去的方向，又放下，如同并未有此事一般。
“去看看暗卫们的情况，今天就在这休息一下吧。”
声音自车中传出，一行人顿时安静下来，分成几个方向而去，留下几个气息强大的继续护在马车旁边。
赵亦这边，浑然忘记了刚才被人五花大绑的不愉快，吊在程明身后屁颠屁颠乐活的很。
嘴里的歌还哼出了声。
再微小的声音，在程明天循境的修为刻意窃听下，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赢了有这么高兴吗，臭小子。”
“自然，师兄可是天循境，赢一个天循境，怎么不值得高兴。”
“这又不是生死搏杀，你别高兴太早，有些火候是练不出来的。”
赵亦心思玲珑，听出了这话里不一样的意味。
“师兄，你杀过很多人吗？”
程明默然，仿佛不知如何回答。
他停下来，拍着赵亦的肩头，第二次以四年前蛊毒之森的那种神色看着他：“不算多，但不少。”
“你要杀掉那群人吗？”
他们二人其实并未远离护卫队一行，而是一直在一个相对较远的距离绕着这支车队转圈。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不是赵亦预想中的回答，程明伸手点在赵亦眉心，赵亦的身体立时变得僵直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变成了一棵树，动弹不得。
程明消失在了赵亦的视线里，他的身体慢慢发出红色的光华，那是他身体的血气在冲击程明留下的法术。
赵亦的肉身很强，但程明显然没有意识到很强到底是多强。
潘碧天说赵亦凭这具肉身在无囚境内不会遇到太难缠的对手，太难缠的意思是---杀起来要费一些时间！
当然，程明虽然算不得谨慎，但随手施加的封印，也是相当于悟灵境的力量。赵亦的肉身虽强，但总还是差上一丝。
“拼了！”
赵亦一咬牙，一柄飞剑从赵亦来时的方向刺出，他此刻不能回头，却也能感受到那股森然的寒意。
刺破肌体的痛感从心口的位置传来，只需要再过一刹那，赵亦便可以完成自杀。
空气中突地闪现出一条条暗红色的锁链，发了疯的生长，三米，四米，瞬间达到赵亦的极限，却没有停止，五米，六米。
或者说，这才是赵亦真正的极限。
是被藏了四年的三层力量，此刻俨然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他气息暴涨，连带着体魄之力都增长一成，清影从伤口抽出，血肉滋生，伤口弥合如初。
“啵~”
清脆的破碎音隐没在赵亦体内，身体的掌控权被拿回，锁链也缩到了三四米的长度。狂暴的气息再次凝练下来。
清影来到他脚下，剑尖处还沾着猩红的血液，朝着车队的方向飞速而去。
他必须知道程明去做什么，必要的话，甚至阻止他！
“吼~！”
临近了，一声震天的呼啸带着扩散的音波，让赵亦御剑的身形都不稳了几分。
他面色变得苍白，御剑速度陡然又快上几分。
近了，近了
赵亦一跃而上至一棵树梢，清影缩小握在手中，观望着车队所在。
那里正在爆发战斗，一只遍布白条纹的黑虎，举首摆尾间，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化作刀剑，飞向各处，被击中的纷纷倒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毙命当场。
赵亦差点控制不住要喊出声来，他虽说是修士，但从未杀过人，也没见过杀人。这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几将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所以，这就是邪修吗？终究如世人嘴里所说，残忍，嗜杀，血腥。靠着血与骨来获得力量。可是自己的力量呢，明明没有造过杀戮，不也可以获得力量吗？
他心思灰暗，握剑的手，有些无力。
“天循境，钟家好手段。”
一具尸体，嘴巴突然张合起来，体外的血液时光倒流一般涌回他体内，肢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从平躺直接树立起来。
这人，可不正是袁彪。
赵亦双目圆睁，一句话说不出，感到些后怕。
此刻的袁彪，气息让他看不穿。
“情报都说你这一行没有天循境，原来是暗中潜藏，等我落网。”
“这么说来，钟家一开始根本就没相信我等。”
“方才那一出，想来也是要引我出手。”
“不过，”袁彪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们算漏了一招。”
“嗤~”
袁彪的身体骤然又伸出两双手，抓在自己的脑袋上，用力一撕，整个身体便被撕裂开来。一片血肉淋漓中，三个男子立在袁彪的尸体上，空中飘散的血气尽数被牵引进他们体内。
“我们，有三个天循境。”
其中一个男子开口，声音与袁彪的一致。
“保护主子！”
车边老者惊呼，四下的密林里，一位位黑衣卫士冲出，以一种特殊的阵势排列在马车旁边。
三人纵身而出，直奔马车。
一杆长枪横空，险些将其中一人钉个前后通透。
“杀了他们”，拥有袁彪声音的那人发令，自己径自迎向程明，他修为在三人中最为深厚，看得出程明不简单，稳妥之下，自己拖住他，另外两个完成任务更为稳妥。
他身躯变得庞大，银白的毛发旺盛生长，看上去已不像个人，更似一头狼。
“妖狼而已，也敢在猛虎面前放肆！”
程明双目通红，差点冥力爆发。他亲人就是死在了狼群的嘴下，眼下这人的妖狼身份，如同触了程明的逆鳞，让他发怒欲狂。
他大手一挥，枪身的杀气凛然绽放，要将这头白妖狼毙命。
白妖狼硬接一枪，被撼的连连后退，几乎是被掀飞出去，撞断不知几棵巨木才止住颓势。按理说坚硬如灵兵的肉身，爪间却留下猩红的血。
“咻·”
白妖狼闪身，避开追击的程明，灰暗的妖力澎湃，他额间一枚月亮印记闪烁，身后浮现月亮的虚影，有几分诡异。
“小道尔”程明嗤笑，多年来练就的杀气毫无保留地爆发，一片巨大的环境都被染红，树木的枝桠上如同挂着一具具狰狞的尸体，将程明衬托得如同凶恶的魔王。
“原来你也是个邪修，装什么假圣人”白妖狼盯着程明的领域，有些凝重，不想动手。
“聒噪”
“轰”
两者对轰一招，中心处的大地都在皲裂，如同蛛网在蔓延，气浪更是传出许远。饶是他们已远离数十里，这股气浪也被赵亦清楚地感知到。
程明的黑虎还留在此地，扑杀另外一位天循境，果然也是狼妖，被黑虎逼得险象环生。
最后一位天循境也显化妖狼身躯，他有些不安，感觉要出变故，那些护卫根本拦不住他，只有十数名地印境的护卫勉强拖住他的步伐。
“小心！”
车队中的那名老者回头，惊呼出声。
一名护卫反应不及，被一只锋锐的利爪贯入喉咙，直直地倒在地上。
是那些程明杀死了的护卫，早已重新站了起来，肌肤爆裂，露出妖狼身躯。
“嗷呜”
狼群怒号，与护卫们战做一团，将队形一下子冲散开来。
与天循境妖狼缠斗的十几名地印境护卫被这边吸引，失了下神，被妖狼抓住机会格杀两人，阻挡起来，愈发困难。
那辆马车，马早已受惊扯断缰绳跑了。车子看着华丽，但也绝对禁不住天循境的一掌之力。
又是两人被格杀，地印境护卫被冲散，妖狼迈步，直接来到马车前，就要一掌拍下。
“哧”
一只飞箭从车帘中窜出，贯入妖狼一只眼瞳，更是将其钉飞出去，又是击断好几棵古木，掀起一片尘土。
“我撕了你！”妖狼吃痛，他拔出箭羽，眼瞳处却无法愈合，那飞箭中，蕴含了大道规则，他不把那些规则磨灭，眼瞳就无法重生。
他手脚并用，完全如一头狼般奔跑，要扑杀车中人。
一柄飞剑横空，划过妖狼的左前腿，带起一片猩红。
妖狼左腿失力，又一次摔倒，堪堪停在了马车前。
飞剑回旋，没入密林中，再出来时，载着一个少年，冲入马车厢室内。
“走！”赵亦拉起车中人，清影瞬间启动，远遁而去。
这些过程，也不过在两息之间悉数完成。
“臭小子，我活剥了你！”这头灰色毛发的妖狼二度起身，拔足追赶，速度较之之前慢上许多，只是赵亦载着个人，有些不适应，速度同样降了一分。
这一分之差，足以定生死。
他看到整个过程，终于明了，程明不是要杀人，相反，他要救人。
这让他终于相信，邪修，也可以成为善良的人，就如同他的师父，就如同他的师兄。
“你别抱着我，干扰我御剑！”赵亦对着身后救出来的人开口，那人两手环住他的腰，让他的姿势一直得保持挺直，的确妨碍了他御剑。
而妖狼的气息却是越来越近了。
“站稳了。”
他催动体内修为，速度陡然快上几分。但他身体散发的圣洁之气也淡漠下去，冥力的气息溢出些许。
虽说这并不是战斗，冥力表现得并不明显强烈，赵亦身后的人还是感到不适。本能催动圣力去抵抗。
这一催动不要紧，关键在于这圣力仿佛激发了冥力的斗性，差点不受赵亦控制爆发出来，赵亦连忙分出心神压制。
这一分神也不要紧，要命的是一分神御剑速度便慢了下来，与妖狼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许多。
“不要催动修为”赵亦吩咐般地说道，有些无奈，专心御剑。如果此时身后的人不听他的话，还是要催动圣力的话，冥力就会不受控制的爆发，他邪修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
幸运的是，身后那人竟十分听从的收起了修为，安静下来，只是手始终不敢放开。
赵亦没了干扰，心思活络起来，开始思考如何摆脱这头妖狼。
同为天循境，但妖狼本就生自森林，对森林地形的适应度要比人高很多，所幸，这头妖狼受了伤，前腿更是血肉模糊，奇怪的是，这道伤口，妖狼竟也不能使之愈合。
但赵亦带着个人，终究是个负担，长久之下，御剑会耗尽他的冥力，妖狼如果撑的比他久，他就必死无疑。
他一咬牙，剑身骤然间抬高，来到巨木之上，头上再无遮拦之物，一颗大日悬挂空中。
“你疯了！”后面的人惊呼出声。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成宗师不能随意升空，尤其是在常年人迹罕至的自然区域，都会有可怕的大妖盘旋。
“女的？”
赵亦往后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救出来的是一位妙龄少女，看年岁与自己应该差不多，容貌甚是好看。只可惜他现在处境危险，不然还真会多看几眼。
“想活命就老实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