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世子取了名字之后,靖边王便亲自抱起陈轨,往房间走去。王妃自然紧跟在后面,喜鹊和那名小丫鬟以及一众奴仆自然也要进去服侍的。陈轨则想着要不要试探一下,看看这位王爷性情如何,和自己亲生父母的死有多大的关系。能做的事情不多,恰好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王爷正抱着陈轨和坐在身侧的王妃交谈,无外乎一些怎么样抚养小世子的事情,王妃认真地听着,站在旁边的奴仆更是用心记下,免得以后犯了王爷的忌讳。突然之间王爷的嘱咐声停了下来,看向怀里的孩子。
从陈轨第一次见到这个王爷,就觉得这是一个把尊卑礼法看的极重的一个人,且十分注重仪表风范。陈轨为了试探他,便连自己个人卫生也顾了,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大腿直冲而下,这个时候虽然难受的要死,可却装出一副萌哒哒的表情,仔细盯着这位王爷。
随着靖边王声音的停下来,脸上笑容也在慢慢地消失。空气中有淡淡冷意,周围奴仆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只是把头微微的往下低了几分。陈轨身在整个气场的中心,更能感受到靖边王散发的寒意。当靖边王的目光投来时,陈轨感觉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浑身不由自主的一个机灵,小眼睛也不敢直直盯着他看。
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时,靖边王目光终于从他这边移开,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么小的孩子那会有试探人的心思,绝对的控制不住而已。
于是靖边王讲目光投向刚刚抱着世子迎接自己的小丫鬟,喜鹊。
“是你照顾的小世子?”
不知所措的喜鹊听到这冷冷的一句时,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她看到了王爷抱着世子那条胳膊上的浅白色衣袍上已经湿了一大片,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身上止不住的颤抖,语无伦次地回道:
“是、、是、、是奴婢。”
“好大的胆子,做事如此懈怠,拉下去给本王打死了事。”下一刻,靖边王的暴喝响了起来。
随着侍卫沉重的步伐靠近,喜鹊终于反应过来,不住地朝着靖边王求饶道:“王爷、、、饶命啊,求求、、求饶奴婢一命。王妃、、、世子、、、世子、、、”靖边王没有说话,王妃没有说话,旁边的奴仆们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主子的霉头,只有喜鹊的求饶声和侍卫的脚步声。
陈轨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靖边王的反应,可万万没有想到会引发这样的后果。喜鹊虽然只照顾了自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小女孩的单纯善良和细心早就把她当成好朋友看待了。
此刻眼看她要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要香消玉殒,不复存在。陈轨深深感觉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冷酷而无情。这就是封建嘛?这就是上下尊卑嘛?这就是所谓权贵所拥有的权利吗?一直生活在健全法律保护下的他,实在是想象不出生命会如此的脆弱。
无论怎样他都必须为自己过失做出弥补,他想说话,他想质问,他想护着这个可爱的小丫鬟,手舞足蹈情绪激昂的他只能扯开嗓子哭起来。他没办法开口讲话,他也没办法阻止那两个侍卫,只有凄厉的哭声宣示着这个小主人此刻的不满。遗憾的是直到喜鹊的求饶的声音消失也没有人领会他的意思。
靖边王看着在怀里哭闹的陈轨,站起身来,把他塞到了那位之前跑来跟喜鹊道歉的侍女怀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外边走去,似乎这一切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乎这样做是多么的正常不过。
房间里只剩下王妃和六名侍女,包括那个跑来报信的小丫头。此刻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目光呆滞,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栗,手臂有点僵硬,整个人好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陈轨不再哭喊,也许知道自己什么也阻止不了,也可能喜鹊此刻已经“睡”下去了。
“喜鹊照顾小世子如此懈怠,污了王爷的衣袍,以后就有娟儿和杏儿你们两个照顾小世子。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惹怒了王爷就连我也要受罚的。我会时常过来看看的,你们两个留下忙吧,我也该去陪王爷了。”
王妃吩咐了几句,边带着剩下的四个侍女离开了。
报信的小丫头叫娟儿,看起来比喜鹊大一点儿,此刻抱着陈轨机械地走向床边。此刻伤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从眼眶滚落。一颗一颗地砸在了陈轨的脸上。咸咸的味道,是伤心,也是懊悔,也是害怕、、、
“娟儿姐,你别难过了。我们都是做奴婢的命,都是来受苦挨欺负的。喜鹊早走一步,指不定是上辈子身上的罪孽此时已经赎完了,找个好人家享福去了。娟儿姐,你别难过了、、、”
另外一个名叫杏儿的小丫头安慰道。
“呜呜呜、、、喜鹊和我一起进的王府,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呜呜,她、、、她、、、攒了二十两银子,看好的首饰还没买那、、、呜呜、、、”
娟儿想起了和喜鹊相处的时光,想起两个人说要相互扶持。想起上次两人出府时喜鹊看上的那副首饰时,说攒银子买下来,也要享受一下当贵妇的命。想起喜鹊背着自己偷偷攒钱,如今都已经二十多两了,还叮嘱自己要保密、、、
陈轨被安放在床上,两个小丫头坐着床边,抱在一起,低声地啜泣着,哽咽着。似乎是在哭不公的命运,又似乎在为不幸的姐妹哀悼,又或者为自己未知的前途害怕。陈轨没有这个世界的繁琐礼仪上下尊卑的观念,只是在为一个好姑娘遇上这样的结果而难过,也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
这是一个吃人社会,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在这里简直就是狗屎。父母被杀时他都没有这般感受,毕竟那群歹人是专门针对他们而去的,相互结仇,互相伤害可以理解。而今天这一幕,真是超出了陈轨的认知底线,这是对生命的漠视。漠视他人生命,他人也能漠视你的生命,浩大世间弥漫着残忍。
他想起刚刚降生那会儿,意气风发,心中无数想法在闪动,只觉凭自己领先这个时代千年的见识绝对玩转整个世界,随手施为便能颠覆某些别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可就在刚刚,这个世界教会了他第一个生存本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妄图染指不匹配的利益,只会自取灭亡。
在前世,他常常嘲笑商鞅,王莽,范仲淹,王安石这些时代人杰不识天数,没有足够的力量就去撬动那么庞大的利益集团,真是异想天开。之前的自己不正是这样嘛?他现在真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或许不等别人算计,小小的一个疏忽就能断送了自己。如果真稍微表现出什么神奇之处来,只怕真是自取灭亡。
这一刻,他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