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顾怀璧几日与慕容莲尘说起婚约,后者都是一本正经地道:“顾小姐,此举不妥。”
有什么不妥?!后者的理由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比如,姻亲不可为儿戏。
顾怀璧干脆不想了,闭上眼睛,在临江仙就地打坐。须臾,周围便紫雾缭绕。
窗外的微风带着夏的气息路过,将屋子里的紫气吹得微微倾向一侧。
外面烈阳高照,触目皆是金黄,树木似乎都要燃了起来。
顾怀璧大部分灵识融于顾宗西江月的灵域中,顺着江流往高山上攀登。
灵力调动是她的短处,她无法随心将灵力调于灵脉各处。飘荡来飘荡去的。分散出去灵识总不能全部与灵气结为一体,总是散的。
若是这样,就算他的等级修为有再高,也难以突破刀元给她的心法限制,搞不好还会搞个爆体而亡。
感觉自己心神较为激荡了,顾怀璧运转顾宗心法,正想收回灵识,却不知怎的,灵识却置于一片白雪中。
她伸出手,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入掌心,还刚感受到手上的冰凉触感,却感到手掌上一阵灼心的痛。
接着血红的温热液体从手心滑落,滴在无垠的白雪上,十分醒目。
这落下的不是雪花,而是针一样锋利的冰!
“我的天!”顾怀璧暗道不妙,连忙从腰带里抽出惊蛰。
惊蛰被主人旋上去后,两把软刀刀刃均向外,呈盛开的花瓣状。
远远看去,便是一位红衣绝色佳人头顶金色祥云,似乎是要飞升了。
“这里是哪……”顾怀璧暗自打探。
她尝试着往有颜色的地方走。
虽说她是修仙之人,但还是能感觉到彻骨的冰冷,骨头似乎都给冻成冰了。
肉体在夏天的临江仙,怎么灵识就给飘到极寒之地了……
顾怀璧眼都给冻麻了,之间前面有一小片枯黄绿地,还有几颗被白雪压着的树。
顾怀璧心想:怎么我每次都是跑到树林里躲命?
好不容易“走”进去了,有了大树挡住刺骨的寒风的庇护,顾怀璧感觉身体总算有了温度。
并非她吝啬不使用灵力,而是灵识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总得要省着灵力来应对不时之需罢。
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人的叫声,而且还隐约带有小女孩一点糯糯的味道,而且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但是听起来确是野性十足,像是妖兽什么的遇见对手。
顾怀璧警觉,这个地方苦寒无比,能在这个地方生存的人类小孩子,不容小觑。
突然一声咆哮从身后传来,惊蛰迅速向后,顾怀璧猛地一回头,却连忙捏了个刀诀,金光才没有劈下去。
顾怀璧愣住了。
那个小家伙也愣住了。
她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她们见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眼睛与眼神。
顾怀璧连连退后,这个小家伙猛的退了几步后,爬走了几步。
这个约三四岁的小女孩身穿的是妖兽的皮毛,却没有将皮毛裁成衣衫的样子,而是胡乱地用百年树妖的树皮作腰带。
秀气的脸庞却被血覆盖,眼角旁的血已经干成块了。
手臂上裸露的地方都是青紫的淤青,没有淤青的地方要么是裂开往下渗血,要么就是被冻得发紫。反正,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这个孩子一定没有父母,没有朋友。
她一定一个人。一个人在这里求生存。
“啊啊!”突然听到一声被强制压下的稚童痛呼。
女孩儿有些慌乱地打探着顾怀璧,顾怀璧定睛一看,女孩儿往后挪着逃走的过程中,手肘不小心被地上一大块坚石给重重地割破了。鲜血顺着那伤痕累累的皮肤流下,瞬间被冻成了块。坚石上也是一道道血痕。
顾怀璧一下子解开手腕的衣带,往上拉,看到了那道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存在的深深的疤痕。后来某一次练完刀法,她把袖子拉起来,看到这道疤,她好奇着问顾佩天。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是她顶天立地男子汉的老爹头一次语塞了半天,最后道:是摔的。
她猛的一看,女孩儿的眉眼越看越熟悉,和她现在也是八九分地相似!
身体的灵脉似乎收到了感应,突然变得波涛汹涌。
连惊蛰似乎也躁动不安,想去会会这个缩小版的主人。
顾怀璧头痛欲裂,感觉整个灵脉都快裂开了,她蹲下来,双臂死死压住自己的脑袋。
耳边似乎一直有一句话回荡,“怀璧,这是你,这就是你!”
“不!不……”顾怀璧低低地咆哮,“……不……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来没被抛弃过……她认为她拥有很多,不是孑然一身的。
顾怀璧只感觉眼前满是黑的。
她一直在说“不”,在低吼,在咆哮,在怒喝,在痛哭。
最后却连她心底里都相信了。
这是她小时候,一个人被踩到淤泥里挣扎,胡滚乱爬就只是为了活下来。为了一个“活”。
难道她生下来,就有错?
她看着那个幼小的身影怎么被一只狼妖高高抛起,重重甩下,被当成皮球一样滚。
这个小家伙又是怎么头破血流,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死里逃生。
每次都能活下来。
她从小就在生存的严寒里长大。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山洞里那句:“林卧一儿,终成……”
那不就是她么?
难道她不是顾家人?那么她的父母又是谁?!
眩晕袭来,顾怀璧感到面前全是金星。一睁眼,自己在临江仙内。橙黄的霞光洋洋洒洒,洒在身上,甚是柔和。
可顾怀璧似乎身在冰窑,身处坚冰,周身冷冻。
此番修炼,她的心神损耗却极大,最近若不强化心法修炼,怕是回留下祸患。
毕竟她家开创的修刀,那一步该怎么做也是没有人知晓的。
那些记忆的茧,被一层一层剥开,露出的的鲜血淋漓的过往。
那些在精怪手下讨生活的日子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张扬夺目的一个人,从血泊里走出来。
世人道她为“符虎之女”。
符虎之女源于炼狱。
顾怀璧只突觉自己喉间涌上一阵甜腥,弯腰咳嗽,地上便多了一摊血迹。
顾怀璧只知自己险些走火入魔。
顾怀璧抹去嘴角的血迹,慢慢起身,坐在窗台上。感受到阳光,她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望向远方。
这么说来,二十三年前她来到顾家,是因为顾佩天把她捡了回去,那顾佩天到底是不是她爹?
她自翊记忆超群,那她二十三年前的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什么玩意似乎觉察道主人的不适,在重重地撞了好几次墙以后,那黑黑的大圆包终于蹦上了窗台。
“哎呦,‘什么玩意’,”顾怀璧觉察道什么玩意一脸同情又怜惜的眼神,扯出一个笑,打趣道,“你也会安慰人?这有啥,在哪里爬泥浆不都是爬吗?你看我成了什么‘符虎之女’。”
似乎是对这个名字实在是难以入耳,什么玩意气鼓鼓地头也不回的滚下了窗台,并且滚向了它的“御用榻”,就是那个塞了棉花的首饰盒。
顾怀璧转过了头,笑容却一下暗淡了。
说真的不可怜,不痛呼以前的自己也是假的吧。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不止一次被人打到泥浆里践踏侮辱,还好没求饶,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想了一阵自己小时候的惨状,顾怀璧突然重重地摇了摇头:“顾怀璧你有病吧……”
她低声自言自语:“谁没点过去,记记记,咋不记一辈子。现下修炼出自己的刀法才是要紧事。”
她越想越激动,猛地站起来。听见什么东西猛得砸到地上,吓得她一回头,之间一个立起来的首饰盒旁一大堆散乱的棉花,还有被顾怀璧突然吓得滚下来的、一脸幽怨的“什么玩意”正在蹦着抖落身上的棉花……
顾怀璧看向它,才想起来她从未了解自己的契约精怪以及它的属性。顾怀璧坐定,指尖泛起金色灵光,轻轻抚上“什么玩意”,顾怀璧闭眼,运转心法,让灵力如水般在灵脉里头流淌,再从指尖传向什么玩意。惊蛰没有刀元之前,顾怀璧也时时与其一起修炼心法,灵力总是能通过惊蛰传回给自己,如河水入海水,再取出一般容易。可她与什么玩意已经结契了,却感觉像是一座巨石横在江里头,灵力拍打却无法通过。
顾怀璧加大了灵力流动速度,仍是无果。顾怀璧睁眼,把灵力尽数收回。
什么玩意若是精怪,应是有了灵脉,虽说可能无灵力,但也会有自己的灵气。那怎么主人给它传灵力,却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般传不过去?
难道什么玩意原本是仙界或是神界的一张纸,受了好几千年的仙气熏陶,入人界后才有了灵魄?
顾怀璧盯着这个煤球一样的东西,不解。
什么玩意被盯得有些发毛,赶紧缩进顾怀璧袖子里。
她之前只听闻修剑之人,会与灵兽或是没有什么杀戮的精怪相结契,与之一起修炼灵气,来辅助剑的修行。
可她修刀,结契精怪对她并无什么太大作用,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灵脉都不通的煤球。
顾怀璧从袖子里头揪出什么玩意,道:“你别躲,我得为你打通灵脉。”
顾怀璧运转灵力,缓缓包裹住什么玩意,后感觉什么玩意左上方有些薄弱,顾怀璧会心一笑,灵力聚集起来。
此时灵力确是能慢慢推进了,但时长一久,顾怀璧便发现自己一直在消耗灵力,但感觉并未助什么玩意打通灵脉。什么玩意就像一个收集灵力的盒子,灵力一进去就被分散了,而且收不回来。
顾怀璧睁眼,忙收回灵力,眼光亮亮地看向什么玩意。如此说,收集灵力是什么玩意的拿手把戏?若是能把灵力封锁在什么玩意上,岂不是等于有了个第二金丹?那破万刀法需灵力爆发的时候,自己便可以少些灵力输出,而多些暴击,不用老是顾虑灵脉承受不了爆体而亡了。
想了一会,顾怀璧突然笑了,且不说什么玩意能封锁灵力多久,若是灵力尽半数转到什么玩意里面,那如何能支撑破万刀法使用时的巨大灵力输出?
顾怀璧此番消耗了一定的灵力,闭眼休憩了一会,正想打坐调息休整一番,却发现袖子上上有个冒着黑烟的球。
顾怀璧清醒,连忙一甩。正闭眼需消化顾怀璧的什么玩意一下子滚到地上,哀怨的瞪着顾怀璧。
此时顾怀璧看到的却是黑暗中,一个从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发黑烟的黑球,特别是向西北方向更盛。
难道它有灵识是在西北方?顾怀璧暗想,又不知什么玩意这黑烟有没有叫人看见,若是顾佩天知晓了,怕要以为她不好好修炼心法,跑去捣鼓什么歪魔邪道。
顾怀璧皱眉,连忙收拾了些衣物,带足了自己的小金库,把什么玩意揣到袖子里。
轻轻打开窗一看,发觉天已经暗了,西江月也已经有星光点点了,膳食堂的灯火最亮堂,此时巡逻的人数最少。
正在讨论今晚宵夜的巡逻弟子们未曾注意到顾少主窗口上有一道黑影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