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烟波堪堪用到七八十招,却一点都奈何不得老者。
只见那老者斜刺里一闪,右手食指和中指齐出,夹住渺烟波长剑顺势一带,渺烟波只觉得一股劲力自刀刃上传来,手中长剑登时拿捏不住,脱手而出,插在不远处的泥土中。
那老者这么一夹一带之后,蓦的停在当地,重重咳嗽几声,另一个黑衣人迅速来到他身边,握住他手臂。
渺烟波长剑脱手,知道对方武功了得,但观方才情形,这黑衣老者似乎身受重伤。他心中既存了“此二人欲加害师妹”的心思,定然万万不可让他们轻易走了。
复又欺身而上,以一对肉掌与对方相抗。那黑衣人似乎恼怒之极,说道:“够了!如此胡闹!”那老者说着,向后退去。
不料渺烟波大吼一声:“看招!”一招‘花发西园’直向老者左侧攻去。
那老者大惊,欺身上前,从渺烟波身边闪过。本来这一招‘花发西园’的后招繁多,只须敌人向后退,或者向左右闪避,必然会遭遇连番后招的进攻。但这老者欺身向前,这一招‘花发西园’却无法折而向后攻击。
渺烟波大惊之下,复又一招‘花迷酒恋’攻向老者。
只见渺烟波脚步虚浮,神情痴迷,浑似醉酒一般,似乎毫无章法可循。
其实这一招‘花迷酒恋’是取自‘贵妃醉酒’。古代美女杨玉环酒后等唐明皇不至,心伤之下醉酒赏花,神态更是美艳不可方物。这一招便有醉酒之态,又有赏花时的痴迷之色。
不料那老者也是脚步虚浮,将渺烟波攻来的招数全部轻而易举的化解。
渺烟波此时心中已然大骇,心道:“看此人身法,明明对我百花掌甚是熟悉,想来定是那日夜间加害师妹之人。”
想到此,不禁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左掌上下翻飞,虚虚实实,向老者腰间击去。这一招正是百花掌的第三式‘花前月下’。
那老者此时似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当即左掌击出,右掌从左掌掌底击出,后发先至,格开渺烟波一掌。
渺烟波正待再行发掌攻击,突然老者左右双掌连环,左掌击出一而化二,右掌击出,一而化四。瞬间渺烟波眼前出现了六个掌影。
渺烟波大惊,却不知如何应付这一招。只听“啊”的一声,渺烟波已然中掌。但那老者受伤之下,并未使上内力,只是点了他胸前的几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原来那老者方才用的前一招也是‘花前月下’。
对战双方使用同样的招数,对于后者而言其时是相当凶险的,但那黑衣老者出招迅速,后发而先至,抢得了先机,拆开了渺烟波的招数。
接着老者用的一招乃是百花掌中的第十一式‘花开六尘’,一掌化二,一掌化四。渺烟波习诵百花掌法时便知道这一招,但是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一招的威力,心中对那老者反而敬佩不已。
只听那老者极是恼怒道:“原来……原来是你!”
老者长叹一口气,双眼看着天空一月如钩,良久不语。那黑衣女子一直在旁边观战,默然不语。此时却也不再保持沉默,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渺烟波听二人言语,并不明白二人所言为何,但是方才为老者的武功所败,心中对二人敬佩不已。
但是转念一想,百花掌法乃是自己师门至宝,此时竟为外人所练,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愤怒和羞惭,当即说道:“二位武功高深莫测,在下不是二位敌手。但是江湖自有道义,二位偷学我百花掌法,未免属小人行径。”
黑衣老者说道:“嘿嘿,小人行径!倒不知是你偷学,还是我偷学?我问你‘饮血双刃’在什么地方?”
渺烟波当即一怔,他百花掌确实是偷学而来,此时被老者道破,不禁惭愧。
但听他问“饮血双刃”,遂神色迷茫道:“什么‘饮血双刃’?我一概不知。二位若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嫁祸在下,只怕有失前辈风范。在下虽然武功低微,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既然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黑衣老者说道:“事到临头,你还在狡辩,还不快快把那‘饮血双刃’交出来!”那老者说道后来,已然声色俱厉。
这时候只听得柳如眉的屋里传来阵阵咳嗽的声音,显然是柳如眉为外面的声音惊醒,又加之伤势未愈,是以咳嗽不止。
那黑衣女子低声问道:“如……屋里的女子是否受伤了?”
渺烟波一听这女子的声音也是一惊,心想:“这女子的声音甚像师娘!难道……难道……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感,但是又是在不愿相信眼前二人便是师父师娘,心想:“这二人虽然声音像是师父师娘,但如果师父师娘尚在人世,为何不现身相见,却这般鬼鬼祟祟?定是有不轨之徒假扮师父师娘来夺取百花掌法。”
渺烟波想到此,当即心中不再害怕,说道:“这件事你应该问他!”说着手指向黑衣老者。
渺烟波又说道:“你们明明是一伙的,你们自己做的好事难道还需要问别人吗?若不是你昨日夜里偷袭师妹,他怎么受伤?”
黑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对方才渺烟波所言并不在意,反而紧紧盯着他的手说道:“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原来渺烟波烫伤之后,在手上缠了一块黑布。方才二人激战,动作实在太快,黑衣老者并没有注意到他手上有黑布,此时渺烟波用手指着黑衣老者,才被他看见。
渺烟波说道:“此事与你何干?你夜闯百花谷,伤我师妹,可见安得不是什么好心?”
那老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神色俱厉道:“快说,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烫伤的?”
渺烟波眉头一皱,说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那老者道:“如此说来,真的是你啦!你……你……”
老者情绪激动之下触动内伤,嘴角竟流出血来,说完长叹一声,似乎心中极是无奈伤心。
渺烟波此时断定黑衣老者是在拿某件事诬陷自己,心中热血翻涌,反添了一腔豪气,朗声说道:“便是我又待怎的?我今日落在你们手中,便再加几个莫须有的罪名又有何妨?”
此时,只听得柳如眉屋中传来“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渺烟波担心师妹安危,忍不住叫道:“师妹,你怎么样?”却听不到屋中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柳如眉房间的门打开了,接着柳如眉双手扶着房门从屋中探出身来。
柳如眉明显身子虚弱,双手抓住门框依然站立不稳。突然柳如眉摇晃一下,身子向边上一歪,便要倒地。
三人均是“啊”的一声,只见黑衣女子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向柳如眉冲去,伸出手臂将柳如眉扶起来,柳如眉声音虚弱道:“你们……你们……不要伤害二师哥……杀我好了。”
柳如眉此时已然迷迷糊糊,只听得那黑衣女子声音温柔关切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烟……不会伤害你二师哥的。”
柳如眉抬起惺忪的眼睛,看着黑衣女子,只见她眼中流露出的慈祥温柔的目光,当即觉得心中甚是平静,朦朦胧胧中似乎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娘,口中喃喃道:“师娘,师娘,如眉好想你……”
说完就晕过去了。那黑衣女子将柳如眉抱起来,走进了屋里。
此时,那黑衣老者说道:“想不到我闯荡江湖数十年,竟然收徒不慎。”
那老者苦笑几声,又说道:“烟波,为师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继承为师衣钵,光大百花门楣。却没想到你……唉,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
渺烟波“啊”的一声大叫,心脏砰砰乱跳,说道:“你……你真的是师父?”
此时那老者说话已不再刻意压低声音,渺烟波听来确然是师父的声音,但又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那老者右手抬起,轻轻扯下脸上的黑布,原来此人果然是百花谷主人独孤云。
渺烟波惊诧之余不禁心中喜悦不胜,但是听到师父说道对自己寄予厚望,又说本来意欲让自己传师门衣钵,心中着实吃惊。
其时在独孤云心中一直将渺烟波作为继承人。
只是独孤云从来没有如此提起过,加之燕云飞身为本门大弟子,各方面的表现又是出类拔萃,是以渺烟波和柳如眉一直都以为继承掌门光大门楣的重任非燕云飞莫属。
渺烟波看到这黑衣老者确是师父,心中之惊喜尤胜过自己重生,当下再也没有怀疑,赶忙跪倒在地,甚是激动道:“师父,您……您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渺烟波心情激动之下,出言无状,连“死”这种忌讳之字都没有留意。
只听那老者打断他的话,语气仍是严厉,说道:“你为何盗窃‘饮血双刃’?这两柄邪器倘若流入江湖,势必引起腥风血雨,我当日已经告知与你,你却如何一意孤行?”
渺烟波这一听更是心中惊诧,不明所以,说道:“师父,您身体康健,烟波心中甚是欢喜。可是您所说的‘饮血双刃’,烟波确实不知,师父所指饮血双刃到底是何物?”
那老者听了渺烟波的话,似乎极是生气,只听他声音严肃道:“你还在这狡辩,方才你都自己承认了,这会儿又问我那饮血双刃是何物?你将那邪器盗窃出去,只怕用心险恶。”
渺烟波听师父如此说,心念电转,自悔方才失言,心中极是委屈,说道:“师父,我……我并没有盗窃什么‘饮血双刃’,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听这名字啊!师父一定要相信我啊!”
独孤云厉声说道:“你那日夜闯玲珑剑阁,打死曲老前辈,盗走‘饮血双刃’,若不是你身受重伤,恐怕为师和你师娘也已命丧你手,现在叫我如何相信你!”
渺烟波急忙解释道:“师父,我没有夜闯玲珑剑阁,更不认识曲老前辈,师父师娘带我恩重如山,我更是不敢伤害师父师娘分毫啊!弟子自从师父师娘入关铸剑,自始至终没有半点违拗师父命令,半步都没有踏进玲珑剑阁三里之内。”
“后来……后来我们等到一月之期,未曾见师父师娘回来,这才贸然去到玲珑剑阁,却只见到……只见到……”
原来那日,独孤云和韩飘飘决绝而去,心下亦感伤心难过,但二人毕竟修为已深,知中间轻重缓急自是不同,于是历时收摄心神,摒除杂念,并肩来到玲珑剑阁。
二人来到山上,当即踏步走进洞口,顿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中间夹杂一股凌厉的异气,想来是那玄铁发出。
两人四目交接,彼此暗叹,心领神会。独孤云道:“想不到不过几日未到,这里的煞气竟会凌厉如斯,这块玄铁当真不可小觑。”
两人慢慢走进石洞之中,只见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兵器架,上面放满了刀枪剑戟各般兵刃,凛凛生出一股威严。
两人绕过几排兵器架,来到一扇石门之前,双双跪倒,只听独孤云说道:“晚辈独孤云携拙荆韩飘飘参见老前辈,冒昧尊前,叨扰前辈清修,望乞原宥。”
只听得石门之内传出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你们进来吧。”
当下,独孤云和韩飘飘推开石门,缓缓走入密室之中。
二人进入密室之中,只见一条短短的石道,石道之中热气翻腾,令人不敢靠近。
二人沿着石道进入里面的石室之中,只见一位紫衣老者背对着二人坐在一块黑色物事面前,双掌前推,真气纵横。
独孤云和韩飘飘连忙跪倒在地,说道:“晚辈独孤云、韩飘飘参见前辈。”
那老者此时双掌在胸前划了一个大圆,将真气回收,沉于丹田之中,却并不转身,仍背对二人说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独孤云说道:“前辈恕罪,晚辈不遵前辈之言,本是极有不敬,此时又贸然前来打扰,更觉心下不安。实在是因为这块玄铁乃是天外神物,若将其铸成兵刃,必是绝世神兵。晚辈思考良久,终是难解心结,恳请前辈相助,晚辈永世不忘前辈恩德高义。”
那老者悠悠说道:“并非老夫不肯相助,只是……唉,老夫守着这块玄铁已有七年零六个月之久,当初也是如你们一般认为这块玄铁乃是神物。但是直到几天前,这块玄铁软化之时,却有一股正气和一股煞气同时从玄铁中逃逸出来。”
“这几日,我发现这块玄铁内暗含两仪八卦,相生相克,若将其铸成双兵刃,必是一正一邪,但若铸成单兵刃,却又因为相生相克之道而归于寻常。是以老夫好生为难。”
独孤云和韩飘飘听老者所言,均是颇感惊骇,同时也甚是为难。只听韩飘飘说道:“晚辈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老者说道:“但说无妨。”
韩飘飘朗声说道:“这块玄铁重而庞大,若铸成单兵刃定是沉重不堪,何况依前辈所言,铸成单兵刃之后已然如寻常兵刃一般,那自是不可为之。若铸成双兵刃,虽然兵器有所变轻,但是又正邪不两立。”
“依晚辈之意,莫若铸成四兵刃双剑双刀,这样既不会使这玄铁成为俗物,又将凌厉的正邪之气一分为四,岂不是好?”
独孤云面带喜色说道:“飘妹所言甚是,如此一来,兵刃中正气虽然有所削弱,但是邪气同样也得以在可控范围之内。再者,铸成正邪兵刃之后,我们将邪刃封在玲珑剑阁之中,使之永世不得身入江湖,以免引起腥风血雨。”
那老者说道:“即如你们二位所言,我就勉力相助吧。只是,这正邪之气尚有大部封禁在玄铁之中,而溢出的少量正邪之气已是这般凌厉不堪,若强行打破封禁铸造兵刃,到底是福是祸后果实在不可估量,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时只见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二人方觉这位老前辈虽然银发飘飞,但身材甚是魁伟,一袭紫衣无风自飘,便如神仙一般。
那老者慢慢转过身来,一道湛然神光从双目之中射出,凛凛生威,白须长约尺许,满面英华,真真是童颜鹤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