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张贤启方分辨出来,来者正是五人。
他与五人中每一人交手时,发觉其内力并不如何浑厚,若单人对招远非他敌手,但五人联手,情况却截然不同。
张贤启只觉得五人似乎排好了队与他对招,第一人若用刀砍他左手,其后四人便跟着砍他左手,第一人若削他右腿,其后四人便也削他右腿。
本来张贤启施展九阳神功,便手中拿着柳枝亦是利器,所以这圆杌竟不为对方砍坏,但当此情形,每次出手,圆杌的同一个位置都被五个人轮番攻击,且方位毫厘不爽,时间间隔极短。
如此一来,便似是五个人的内力加在一起,虽那五人一时奈何不得张贤启。
但时间一长,张贤启只觉得手臂发酸,竟有几次手中圆杌差点脱手。
张贤启有心要将五人引到屋外,这样便可以用清风剑将其击退,但那五人竟似是知道他心思,始终步步阻挠,将他死死逼在床前狭小范围内。
又过的片刻,张贤启已然握不住手中圆杌,不禁心下焦急。
此时张灵昭在她背后说道:“哥哥,跳到床上来。”
张贤启一听之下,也不及思索,手中圆杌向前猛然掷出,接着向后一跃。
张灵昭见状,将手中物事向外一抛,只听得五人连声咳嗽不止。
这时一人说道:“‘金木水火土,土在五行五’,有毒,撤!”五个人急忙从窗户中翻身而逃。
这时,上官盈尺及上官仪君也已闻声赶来。
张贤启忙点起蜡烛,只见圆杌上、桌腿上、床架上都是小小的铁蒺藜,空气中兀自闻道一股甜香味。
上官仪君柔声问道:“张公子,你没事吧?”
张贤启还未说话,只听张灵昭忙说道:“不要碰那暗器,以防有毒。”
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来数粒红豆一样的药丸,给每人一颗,说道:“空气中的甜香有毒,这是解药。”
众人慌忙服下,上官仪君啧啧舌说道:“姐姐原来是用毒的高手啊?”
她自从在船上与张灵昭斗嘴,后来一直对她心有芥蒂,此时见她给众人分发解药,那毒药自然也是她发出的。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对毒有着天生的恐惧,这时便向张灵昭示好。
张灵昭机敏聪慧,看她这番情状,自是心中明了,但这一日来迭欲危险,此时仍有伤在身,便也无心与她开玩笑,遂说道:“略懂一二。”
上官盈尺问道:“张兄弟,方才到底是什么人?”
张贤启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他们逃走时说‘金木水火土,土在五行五’,不知是何意思,但想来应该是玄阳门的人。”
上官盈尺遂说道:“岂有此理,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张贤启道:“也须怪不得别人,只怪我日间行事太过鲁莽。”
上官仪君在一旁插话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张贤启遂说道:“今晚这家客栈是住不得了。上官公子,为安全起见,我和妹妹须到别处客栈去住。咱们就此别过。”
上官仪君当即说道:“我们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啊。”
说完,便觉得自己太过冒昧,又说道:“这样大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张贤启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住,免得连累了你们。这玄阳门非常古怪,但若非今晚我无意间暴露了行踪,想来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上官盈尺当即说道:“如此也好,听仪君说你们也要到扬州府去,我们不妨在扬州府相会吧。”
张贤启说道:“好,那我们扬州府再会。”
当即四人分别,上官仪君听张贤启说的决绝,虽心中不舍,亦无可奈何。
张贤启和张灵昭遂趁着夜色悄然溜出客栈,又走了很远,找了另一家客栈,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日来,经历之事甚多,二人甚至疲惫,不久便即沉沉睡去。
次日,张贤启本来想去芦州渡口乘船,但见张灵昭身体虚弱,便择定过几日等她好的彻底了再出发去扬州府。
他向那店家借了一套杂役的衣服,一连几日,只是需要抓药时,才化装成店小二去那药店,其余时间便都在屋里守着张灵昭,生怕玄阳门的人又来为难。
堪堪过了月余,张灵昭的内伤已然痊愈,二人便商议着次日乘船渡江。
因此时已然天气寒冷,二人便各自化装成两个小杂役,到街上去置办些干粮、衣物之类,以备次日船上吃穿用度。
待将所有东西准备就绪,张贤启说道:“妹妹大病初愈,不如我们去大吃一顿如何?”
张灵昭自然欣喜,便拉着张贤启向那酒楼走去。
本来张灵昭既已痊愈,以他二人此时武功,已然不必再害怕玄阳门来报仇,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便仍是穿着杂役的衣服。
方走到那酒楼门口,正要进去,便听到店家喊道:“哎哎哎,你们两个小叫花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闯?”
张贤启二人见那店家以貌取人,心中不悦,只听张灵昭说道:“本姑娘是来吃饭的。”
那店家一听就乐了,说道:“走走走,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你吃的起吗你就……”
那店家只见张灵昭手里拿出一锭五两银子,忙改口道:“你就……快快里面请啊两位客官!招财,快快倒茶。”
张贤启二人看那店家见钱眼开的样子甚是滑稽,嬉笑着来到酒店二楼,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大咧咧地坐下。
正要点菜,只见靠窗边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子,二人相视一眼,使个眼色,随意点了几个菜,那叫“招财”的店小二便忙去招呼。
这女子身穿一袭紫衣,正自隔着面纱看向窗外风景,身前桌上仍是放着一壶桃花酿和一个小小酒杯,不过此时她并未带剑。
张贤启二人看她情状,想来腿上剑伤已然痊疴,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并未见到莫为。
过了良久,那女子将壶中酒喝完,便站起身来,款款走下楼去。
张贤启二人忙起身下楼,远远跟着她,一路往城西走去。待得出了城,来到一处荒地上,那女子便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幽幽说道:“你们为何跟踪我?”
张贤启和张灵昭怕被她察觉,是以走路时脚步甚轻,此时听她问话,不禁一惊。
随即二人便大步来到她身后,只听张灵昭说道:“姑娘既已知道我二人跟踪你,为何不杀我们?”
只听那女子道:“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们?”
张灵昭说道:“那上官盈尺与姑娘有仇吗?”
那女子说道;“没有。”
张灵昭又说道:“那你为何要杀他?”
那女子转过身来,说道:“我并没想要杀他,只不过想叫他知难而退罢了。”
张贤启和张灵昭想起当日悦来客栈情形,若非莫为出手相救,只怕上官盈尺已然无幸,是以并不相信这姑娘所说。
张灵昭又问道:“那上官一夫呢?”
张灵昭说完,只见那女子浑身颤抖,朦胧面纱下似乎发出轻微啜泣之声,良久方听到她咬着牙说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张贤启和张灵昭一听之下,惊骇无措,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顿时将原来一番爱屋及乌的仇恨转化为对她的同情,均想:“原来上官一夫与她有如此血海深仇,那她杀上官一夫可谓天经地义了。”
过了许久,只听那紫衣女子清舒一口气。
张贤启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只听那女子说道:“在下苏惊寒。”
张灵昭接着问道:“那莫为呢?你与他什么关系?”
苏惊寒一顿,说道:“莫为是何人?”
张贤启和张灵昭同时张大嘴巴,只觉得此事太过突兀,张灵昭随即说道:“就是那日在悦来客栈阻止你杀上官盈尺的人,也是那日从江神庙将你救走的人!”
苏惊寒似乎此时才知道莫为的名字,沉默良久,说道:“原来他的名字叫莫为。既叫莫为,又何以为我做这么多事呢?”
张灵昭只听她语气颇为落寞,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便说道:“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他知道你的名字吗?”
苏惊寒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从来没告诉过他。”
张灵昭听闻之下,心中沉思片刻,她本来女孩儿心性敏感,便渐有所悟。于是不自禁说道:“苏姐姐,想来这莫为对你是极好的吧?”
苏惊寒没想到张灵昭会叫她“姐姐”。
一愣之下,忙说道:“何为好?何又为不好?我并不知道他对我好不好,只是他经常跟着我,我便经常看到他,我做什么事他都不会过问,但我有危难时他又能及时出现。”
张灵昭说道:“那你待他是不是也很好?”
苏惊寒说道:“我身负血海深仇,并无心考虑其他,他如何对我我并不方心上,我如何对他我也不知道。”
张灵昭沉吟良久,说道:“苏姐姐,你能摘下面纱让我看看吗?”
苏惊寒听她如此要求,愣了一会儿,便伸手轻轻将面纱摘下来。张灵昭只看到面前这张脸,白皙幽婉,绝代风华,百花顾其而失色,群鸟视之而息鸣。
张灵昭看的呆了,说了声:“姐姐,你长得好美。”
苏惊寒幽幽叹道:“美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
二人一言一语,不自禁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张灵昭遂问道:“苏姐姐,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苏惊寒说道:“明春三月,将在扬州举行武林大会,我便是要去那儿。”
张灵昭忙说道:“如此甚好,我兄妹二人也要去扬州府,明日就走,不妨我们一路同行。”
苏惊寒说道:“好,只是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张灵昭说道:“姐姐何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上忙呢。”
只听苏惊寒说道:“我今日在黄鹤楼上,听到有人说,曾见一个西域人带着两把刀进了楚王府,我怀疑是‘饮血双刃’,是以想进去探一探。”
张贤启二人一听是“饮血双刃”,均是一喜。
只听张贤启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兄妹二人正好也在找‘饮血双刃’。不知苏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去探那楚王府?”
张贤启听张灵昭叫苏惊寒姐姐,便也顺着叫姐姐了。
苏惊寒微微一笑,说道:“便是今夜。”
张贤启和张灵昭同时说道:“甚好。”
于是三人趁着天色尚早,便朝楚王府方向而去。
原来,这楚王府便在黄鹤楼下的蛇山之阳,那楚王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朱元璋的第六子朱桢,此时不过二十岁上下,但人人都说他少年有为,精明强干,且最喜研究那阴阳风水。
民间传说,朱桢出生时,朱元璋正好在鄱阳湖大胜陈友谅,朱元璋甚是高兴,当即说道:“子长,以楚封之。”
后来封赏时,便将六岁的朱桢封为楚王,直到他十七岁时才就藩武昌。
三人来到楚王府外,便找了一处酒楼,坐在最高处,以便能观察王府内动静。
待得入夜,只见弦月如勾,斜斜挂在树梢,冷风吹来,数片黑云随风流动,三人当即从后院僻静处翻入王府内。
三人进入后,只见这地方一座假山,下面有潺潺水声,旁边各类树木花草不胜繁多,想来可能便是后花园。
三人便顺着那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径直前行,待得转过一丛茂密竹林后,便看到前面一排房屋,中间一个房屋内透出烛光。
三人悄然来到窗户下面,静耳倾听,开始时不见有何动静,三人方要起身,只听到一个女子声音说道:“王爷可曾睡下了没有?”
又听另外一个女子说道:“启禀王妃,王爷尚未睡下,此时正与几位江湖侠客在议事厅议事。”
苏惊寒一听,却原来是楚王妃的内室,遂对二人使个眼色,三人悄悄向议事厅而去。
三人行不多时,见前方一队侍卫巡逻而来,便忙在旁边树丛中隐藏起来,待侍卫走后又悄悄出来,继续前行。
如此,直到看见议事厅的烛火,三人遇到了不止四队侍卫。
三人悄悄靠近议事厅,因见无处可躲,便翻身来到厅前树上,靠着那粗壮树枝勉强隐藏行迹。
张贤启俯身朝厅内看去,入眼处一个穿道士服色的男子左侧半边脸对着他,兀自看不清全貌,但见其左边嘴角上方有颗黑痣。
这时,只听到厅内传来一声:“各位江湖豪杰,我朱桢再敬大家一杯。”
只听到众人喊一声“谢谢王爷抬爱”,紧接着便听到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接着便听到一个嗡嗡如大鼓的声音说道:“王爷,方才不是小人瞧不起他武当派,只是现下那紫霄剑已成为废铁,此时即便拿来也是无用。”
只听一人反驳道:“虽则紫霄剑毁了,但我武当派还有太极剑法和太极拳谱,那都是当今武林绝学。”
只听那大鼓声说道:“是不是绝学我不知道,但要练成一门厉害武功,没个十年八年哪成啊?”
那人听说,急忙说道:“你……你不过是仗着一身蛮力,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大鼓声亦急道:“好你个臭道士!”
这时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了,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在王爷面前吵闹,也太放肆了。”
另一个女子声音道:“正是,今日王爷邀请大家喝酒,不是来听你们二人吵闹的。我们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商量呢。”
这时那朱桢也说道:“好说好说,大家都是江湖上名霸一方的好汉,本来本王也没奢望能结识各位英雄,但既然今日我们能举杯共饮,同商大事,各位便给本王一个面子,将彼此之间的嫌隙放下如何?”
众人同声恭维道:“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只听朱桢继续说道:“好,既然各位江湖好汉如此抬举,那本王也就不和诸位客气了。今日邀请诸位到此,实是有一件极为棘手之事想请大家帮忙。”
众人见朱桢停顿不语,纷纷说道:“王爷但有吩咐,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朱桢方继续说道:“日前,父皇派八百里快马给我送来了一份密报,说道明春三月,江湖各大门派将赴扬州举行武林大会。”
苏惊寒三人在树上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相互对视一眼,均觉此事关系重大,是以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朱桢继续说道:“想我六岁那年,父皇封赏群臣时曾说起过,他当年戎马征战时曾与那些武林人士交过手,虽则他们自成一派,成不了大气候,但若联起手来,只怕会叛乱,而且这些武林人士人人身负武功,怕是不易对付。”
“父皇那时说起,我便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将这些武林人士尽数招降,让他们同为朝廷效力。”
只听众人赞叹道:“王爷果然是天纵英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怪不得当今圣上对王爷如此青眼相加,王爷一出生便许下楚王之封!”
朱桢听众人恭维,心中高兴,环视众人一眼,说道:“其时,父皇还有一事并不知晓。若诸位能助我成此大事,那时父皇必定龙颜大悦,封赏之下,诸位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
众人听闻之下,心中又惊又喜,忙问道:“不知是何大事,还请王爷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