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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神庙风雨夜

返回阳界,我继续寻找我的身世。

喝了孟婆婆的鸡汤,我想找寻很快就会有突破。然而,事情进展并不像我期待那样顺利。我对自己的所知,仍然少得可怜。我甚至没有再梦见过那位自缢于樱花树的妹妹。

我们这些被拒之冥关之外的孤魂野鬼,就像无常一样在黑暗世界漫无目的地游荡,等待下一次冥关开启。我和其他鬼魂不同,他们元神充沛,活力四射。而我却在阳界游荡了三十多年,仅存的元气,未必能支撑一年。所以,我必须在下一个七月半到来之前,找到我想要的真相。否则,元气耗尽,我的魂魄就将化为一缕尘埃。

入秋后第一股寒潮很快降临,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十多天。我越来越怕冷了。

这天半夜,雨势迅猛。我被淋成落汤鸡。狼狈不堪时,我发现前面有一座废弃的小庙。

进得庙,一股潮湿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一座山神庙。我对着这尊可怜的山神塑像作了一个揖:“山神大哥,今晚借贵府栖身,有打扰之处,请多担当!”

我的语气极为虔诚,心里却禁不住发笑。因为我突然想到,这位山神大哥被遗弃在荒郊野岭很久,能有我这样漂亮的女鬼陪他一晚,自然艳福不浅。

我们这些鬼魂,原本不能擅闯寺庙,那样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比如上月,我与几名鬼魂同行,误闯进了当地一座钟馗庙,几名鬼魂当场灰飞烟灭。唯独我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每次我看见寺庙,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比如今晚,寄居在这个山神庙里,心中的惊慌和不安顿时消停很多。

庙外风雨声不断,雨点拍打着树林,沙沙着响。我在山神大哥塑像旁边的神坛躺下。这个地方相对干净暖和。

我面前屋顶的两根横梁之间,一只肥大的蜘蛛正在织网,它压根就不怕我。百无聊赖的我,看着它在悬空来回穿针引线。这个地方晦气很重,我想,过不了多少年,这只蜘蛛就会成精。

不得不承认,这只蜘蛛的针线活玩得比很多女人还要精细。我还想继续看它如何把这张网织完,眼睑却渐渐沉重起来。

我不知自己几时睡去,迷迷糊糊便进坠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中,我独自翻越一座雪山。空繁星闪烁,夜空透明得能用肉眼看见银河系的星流。我沿着一条冰冻的小路,吃力地往顶峰攀登。有个声音一直在鞭策我,爬上峰顶,就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然而,正当我双手钳住住峰顶的岩石时准备登顶时,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往悬崖急坠。

我惊恐地喊了出来,从梦中惊醒。庙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束强烈的手电筒光芒摇晃着射了进来。

有人来了!我刚才的梦就是被他们打断的。

“教授你看,有一座庙,我们今晚就在此处休息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四个披着雨衣,背着户外旅行包的人走进了庙门,他们在门口收了雨伞。

我居高临下,很容易看到他们的模样。三男一女,那个被他们喊着教授的男人,约摸六十多岁,国字脸,两道浓眉,身形魁梧。不知怎的,我觉得他这张脸有几分似曾相识。

另外二男一女,都是一副大学生的打扮,非常年轻。

我马上猜到,这四人很可能是师生关系。今晚我不会感到寂寞了。如果他们知道庙里有一个女鬼在陪着他们,又会怎样呢?尤其是那个女大学生,没准会被吓死的!

但我不是那种特爱恶作剧的鬼魂,我和人类相处,从来都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鬼门关”,井水不犯河水!

我盯着教授看了一阵,越发觉得我见过他。他究竟是谁?

大脑一片空白。

正当我苦苦回忆的时候,女大学生突然惊恐地叫道:“我脚上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啊!啊!是蛇,我踩到蛇了!”

她几乎弹跳起来,扑到教授身上。

另外两个男生也吓得够呛,赶忙往旁边闪。教授好不容易将女生扶稳。他将手电筒往地上一照,果然是一条一米长的青蛇。

不过那条蛇显然受到的惊吓更大,倏地一声,身形如箭,弹到山神大哥身上,竟然顺着我藏身之处爬过来了。

我的妈妈!我虽然是一只鬼,但同样也是女人,对蛇这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而这条蛇竟然无视我,直接从我脸上经过,还将它冰冷的信子在我鼻梁上蹭了一下。

我体温已经够冷了,想不到这家伙的体温,比我还要低!

一丝凉飕飕的冰冷穿过全身,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几乎也是尖叫了一声!差点从神台翻滚下来。

只是无论我如何尖叫,做动作,他们都看不见的。

但如果我有意吓唬他们,搞出一些响动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已。

女生瓜子脸上还充满惊惧。教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要想把考古做好,必须胆大心细。杨雪,你还要好好磨练啊!”

女生既委屈又羞愧:“教授批评得对,我一定改正。”

戴眼镜的男生连忙安慰:“杨雪是女生,而且是第一次和我们出来,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我没有批评你们的意思,赶了一天的路,将就一晚,好好休息吧。”

两名男生打开旅行包,拿出四张防湿地垫,并排铺开。师生四人便脱了鞋,躺了进去。女生睡左边靠边的位置,她旁边是教授。

戴眼镜的男生又取出两床毯子,交给杨雪和教授。

教授说:“我不冷,我这床毯子,就你和王杰盖吧。”

“老师您风寒才好,不能受凉。”

教授不再推辞。侧脸对杨雪说:“山上温度低,杨雪你自个儿盖好。”

他和杨雪之间,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杨雪应了一声“谢谢”,身体蜷成一团,钻进了毯子里。

这时,那个叫王杰的男生对旁边的眼镜说:“泥鳅,我咋觉得这个破庙古怪得很呢!”

“我也感觉到了,有一股很重的阴气!”

杨雪抗议道:“两位师兄能不能消停一下,亏你们还是男人呢!”

“我说真的!”泥鳅故作低沉地说,“我小时候啊,奶奶经常对我说,像这种荒郊野外的山神庙,最容易引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藏身。”

“哪些才算是不干净的东西?”王杰饶有兴趣地问道。

“比如蛇啊,蜈蚣啊这些爬行动物,还有更可怕的呢,就是鬼,尤其是那种漂亮的女鬼!”

王杰冷笑一声:“切,如果这破庙里真有女鬼,我一定让她下来陪我睡觉!”

“得了吧你,你以为你是在演《倩女幽魂》吗?”

这两名男生兴致很高,竟然拿着我们鬼魂开玩笑,让我好生气恼!

我真想立即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但转念一想,还是少惹是非吧。哼哼,幸好你们今晚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女鬼。要是换了其他鬼魂,一定将你们整得屁滚尿流。

两个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恶作剧,可把他们的小师妹吓得不轻。她不停地要求两位师兄闭嘴。

这时教授发话了:“我们是考古的科学工作者,不要拿鬼神之说来开玩笑。”

他们听教授这么一说,也就不敢多言了。显然,他们都没有睡意。

“老师,您说我们这次出来,真能找到那样东西吗?”泥鳅试探着问。

教授沉吟半晌,说道:“过去十年,我去过那地方数十次,每次我都会缩小那东西潜在的藏身范围。这一次,如果找不到它,我们绝不回去。”

杨雪将头从毯子里钻出来,她心底的恐惧总算消失了。毕竟她是第一次出来,此行的新鲜感深深地吸引了她。

“老师,几年前我看过一篇关于这东西的民间故事,传说只要找到它,就能够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可以将你三生三世的记忆全部唤醒。如果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就好了。”女生总是喜欢幻想,“如此我就能看看我上辈子是做什么的,来世又是什么样子的。”

女生的这番话,无疑深深地吸引力我。他们要找的是一件什么神器啊?竟然能够唤醒三世的记忆,那不正是我寻找自己身份急需的工具吗?

教授正色道:“民间传说岂能当真呢?这东西唯一的价值,便是要证实一段历史的存在。并非有你说的那些特异功能。”

杨雪笑了笑,说道:“老师,我明白,民间传说过是将那东西神话了而已。”

泥鳅不失时机地拍教授的马屁:“师妹,你知道的嘛,老师一生都在研究这段历史,老师对这段历史的考古和推论,已经是学术界的权威。只要我们找到那个东西,就能完全证明,老师的这些年的研究都是对的。”

对于学生的这番见解,教授甚是满意,他顿时倦意全无,神情高昂。

“泥鳅说得不错!大多数的学术界人士都认同我对这段历史的推论和描述”教授滔滔不绝地说道,“但是近年来,还是有一些专家和学者对我的研究持怀疑和否定态度。他们一直宣称,如果找不到那个东西,我所有研究都不过是假设出来的,是不能形成最后的定论的。我认为这些反对我的人,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做学问,尤其是考古学,不是写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必须要靠证据说话!所以,孩子们,既然你们这次愿意和我一起出来,我们就要师生一条心,克服各种困难,战胜各种挑战,把那东西找出来,完成考古界十年来最具轰动性和历史意义的一次功绩!”

教授的这剂鸡血,显然起了作用,让学生们的士气大受鼓舞。他们纷纷表态,一定要协助教授实现夙愿。

“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长途驾车。我算了一下路程,再过两三天,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教授吩咐学生们赶紧睡觉。

庙里沉寂下来,外面的雨声仍然没有停。很快,王杰和泥鳅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如同二重奏一般。

藏在神台上的我,却是极为兴奋。虽然教授否定了那东西能看到前世、今生和来世的民间传说,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一切的传说都会有与其密切先关的渊源。就像绝大多数人不相信我们鬼魂的存在,但如果此刻我去惊吓惊吓他们,他们马上就会相信了。

我决定跟着教授一行,去寻找他们所言的那样东西。只要找到那东西,我的记忆就有望恢复。而且,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位教授我真的见过。如果我曾经和他相识,只要和他接触久了,便一定能在脑海里找到我记忆的一些蛛丝马迹。

但我怎么才能和他们一起随行呢?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对我们鬼魂来说,白天是不能接触任何阳光的,只要一见到阳光,立即魂飞魄散。我很快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附体在杨雪的身体。我狡黠地朝杨雪眨了眨眼睛,这小美女虽然没我漂亮,但身材娇小玲珑,和我的体形有几分相似。

不如现在就附在她身上,先适应适应她的身体吧!

我从神台飘下来,身形一闪,魂魄立即附进杨雪的身体里。

小美女窝在毯子里,把身体蜷成一圈,像一只蜗牛,睡得可香。

不过我不喜欢她这样的睡姿。但我不能主动控制她的意识,因为那样会对她造成无法想象的伤害。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损人利己的女鬼。

我很善良。

管他的,小美女身体温软柔和,好过了那又冷又硬的神坛!很快,我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但是还没有睡多久,我突然听到一阵响动,有一只手伸了进来,轻轻握住了杨雪的手。

我惊醒了,杨雪也惊醒了。教授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了她的身旁。

刚才那一米远的距离呢?

我愕然!

杨雪的的手被教授抓紧,教授将她身体侧翻过来,趁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老师,你?”小美女非常惊慌,声音很低,想要将教授推开。

但教授反而把她搂得更紧,脸贴着她的耳朵,呼吸急促。

“小雪,现在山上的温度太低了,你身体太单薄了,让我抱你一会。”

“不,老师,我不冷,我真的不冷!”

“你难道忘记我们的约定了?”教授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淫威。

杨雪显然被震慑住了,不再反抗,任由教授的手伸进她的体内,贪婪而肆意地游走。

眼泪静静地从杨雪脸上滑落,附着她身体的我,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女生正在承受的痛苦、耻辱和无奈。

我怎能想到,如此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竟然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他这样的色狼,人渣,怎配为人师表传教授业?

最好我和他不熟,没有任何关系,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我的错觉!

但不是那样的!他对杨雪的猥亵动作越大,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

我甚至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体味也是我熟悉的。

这未免过于荒诞。

王杰和泥鳅睡得像猪,丝毫没有发现旁边正在上演的丑恶。

我绝不能容忍他继续这样侮辱杨雪。急中生智,我从杨雪身上脱离出来,在泥鳅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我这一巴掌够狠,聚集着我对教授的愤怒,却发泄到了泥鳅身上。

泥鳅怪叫着,惊醒!腾地翻身坐起!

“谁,他妈的谁在打我?”他捂着脸,气急败坏地骂着。

这下连王杰也被吵醒了。教授慌忙从杨雪身上闪开,这家伙的好事被中断了,恼羞成怒,吼着泥鳅:“半夜三更,你在发什么梦癫?”

“老师,我没有做梦,刚才真的有人打了我一耳光!”泥鳅望着王杰,怒声问,“是不是你刚才梦游打我了?”

王杰没有好气地回应:“你有病!我看你是被鬼上身了!”

王杰和泥鳅还在斗嘴,教授气急败坏地呵斥他们安静。

杨雪用毯子蒙住头,默默地流泪。

此刻,下了一晚的雨终于停了。寺庙外面的丛林里,传来了癞蛤蟆的大合唱,“呱呱呱......”整齐雄壮的大合唱一浪高过一浪,搅得大家心烦意乱,每个人都没有睡意了。

我又潜回到了杨雪的身上。小美女还在伤心地流泪。

我很想鼓励她,让她勇敢地向教授说不。但显然,我没有办法给她鼓励。何况,刚才她被教授猥亵时,教授提到过他们之间的约定,便让她乖乖就范了。

她和教授之间,能有什么约定呢?

不管这个约定对她多么重要,都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交换。

但愿杨雪最终能明白这个道理。

经此插曲,山神庙里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这师生四人刚进庙时候给我留下的团队印象荡然无存。可以说,这四个人,原本就各自打着小算盘,所谓的师生情、同窗谊,不过都是他们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我不禁怀疑,凭他们几个人,能够找到他们所说的东西吗?

天终于亮了。晨风从庙门灌进来,让人体会到秋天刺骨的寒意。

教授打开手电筒,命令大家收拾东西,趁早出发。

泥鳅和王杰这时表现出应有的勤快,麻利地收拾好行李。

杨雪的脸上还有泪痕,样子有几分憔悴。

泥鳅关切地问:“杨雪,你没有休息好。”

她勉强一笑:“我睡得很好呢。”

教授盯着泥鳅,眼角有一丝怨毒之色。

很快,他们把行李收拾停当。

“我们下山吧,车还停在山下呢!”

天刚蒙蒙亮,被雨水浇洗后的空气虽然冷,却充盈着一丝灌木的清香。晨雾从不远处的山脚一团团地涌起,很快就将四周的山林和他们的心笼罩了。

下山的路非常陡峭、湿滑。杨雪走得异常小心。

在经过一个斜坡时,她差点滑倒。泥鳅和王杰同时跑过来想要搀扶她。

杨雪感激一笑,说:“我自己能走!”

小美女并非像她昨晚受欺凌时表现的那么软弱,她身上有一股旁人不易觉察的狠劲。

这个小美女,一点都不简单!

我暗自喟叹,做人如果都像他们那样,岂不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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