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了最后一锹坟头土，杜仲远、杜伯安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上了三炷香，二人就跪在一旁一边往火堆里填着纸钱，一边有一腔没一腔的商量着……
“师兄，咱师父这就算是遐升了，咱俩今后是怎么一个章程呀？”又往火里添了几张纸钱，杜仲远问道，说话间并没有抬头，只是望着借着刚填进的燃料上窜的火焰，四散飞舞的火星环绕着杜仲远的身形。
“没钱了，下山吧……”师兄用仅有的左手把剩下的纸钱全都填进了火焰，起身走向不远处破败的三清道观，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吱吱作响，印出一串脚印……师弟杜仲远也把纸钱一把填完，起身跟上了杜伯安不远处的身影……
坟前木质的简陋墓碑上用碳工工整整地写着“恩师杜远途之墓”。
师兄弟二人回到破败三清观，开始收拾着本就没有什么的行李，杜仲远拿起挂在墙上的满是补丁，浆洗的发白的道袍，“师兄，这个拿吗？”
杜伯安接过道袍，沉吟良久，“留在这里吧……”
二人不一会儿就收拾好行李，因为东西太少了，除了几身贴身的衣服，就连棉衣每个其实也只有身上穿的那一件。杜伯安将师父的唯一值钱的“法器”，一柄铜剑从案几上拿起交给杜仲远拿好，二人就离开了三清观，沿着雪后山间依稀可辨的小路下山了……
杜远途墓旁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灰烬里偶尔散发出一缕细微的烟尘，随即就被冷风吹散，三清观内的九龙探母钟也在风中微微摇晃……
杜仲远一路跟在师兄杜伯安身后，走着走着忽然笑了，杜伯安问道：“何故忽然发笑？”
“今天咱们俩下了山，这偌大的道士山就只剩一个没了神魂的死道士了……”笑着笑着，杜仲远的眼眶却红了。
杜伯安依旧走着，没有回头，“和尚们不是常说一切皆有定数嘛，师父驾鹤也是定数吧，这道士山有没有道士，也是定数。”
林海雪原中，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牡丹江县城此时正式赶集的时间，主干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和道两旁的各色货物混合成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在拥挤的人群中双手揣袖的刚刚下山的师兄弟二人却与这股子气息格格不入，仿佛是印象派风格的油画里硬生生塞进了两道水墨画的人物身影，朦胧的画面里突兀的出现写意。
“师兄，赶集诶~”杜仲远的目光在路两侧的小吃摊上不断扫过，喉咙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杜伯安手指在袖子里掐算了一下，点点头，“今天二十八，年前是要赶集的。”看着杜仲远的神态，杜伯安叹了口气，就近找了个摊子坐了下来，扬声问道：“混沌怎么个价钱？”
赶集的时候正是摊贩们生意最好的时候，摊主此时是恨不得多生两条手臂，手上的活儿没停，回头道了一声：“道爷，两个大子儿一大碗，满满地！加二两面一个大子儿~”
杜伯安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袖袋，“来一碗，加二两面，分两个碗装。”
摊主应了一声，接着忙活着，稍顷，分两碗装的混沌面就带着葱香翠色冒着热气端上了二人的案子，师兄弟二人刚要动筷子，却发现摊主并未离去，二人也只得停住动作看向摊主，杜伯安问道：“店家有事？”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三个铜元交给摊主。
“诶呀，先生误会了。”摊主并不肯收下杜伯安递过来的饭钱，错了搓手，“先生可否给帮个忙？”
师兄弟二人更加疑惑了，摊主接着说：“这顿就算是给二位的定钱。”
“店家您说，不知哪里用得到我二人？”说话的依然是杜伯安，杜仲远在一旁看着热气减少的混沌面再看看摊主，并不打算说话，还有点烦。
“小人姓李，家里前日刚得一子，想让先生给看看，取个名字。”
“这倒好说，不知小公子的生辰八字是何？”搞清楚情况的杜伯安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大事，虽然老道士不没有教些请神捉鬼的东西，给人起名看相这还是教了些的。摊主附耳低言，杜伯安又掐指算算，拍手说道：“念宸，念念怀恩，宏宸万里。小公子八字少些火金，名字上也有些找补，店家你看可好？”
摊主自然是连连点头，杜伯安又让摊主借来纸笔，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交给摊主，惹得摊主又是连连感谢，给二人加了两份混沌，附带五个铜元。看着给自己加了伙食的摊主，杜仲远的态度好了许多，毕竟这年头给饭吃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好人。杜伯安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纸，递给摊主，“拿红布包起来，给小公子系在颈上，不要沾水，多少能算一点心意。”摊主再次谢过。
从小摊吃过混沌面后，师兄弟二人继续漫无目的的晃荡在街头，杜仲远闲不住，说道：“师兄，没想到这钱还挺好赚的，吃饭没花一分钱，反而还赚了五个大子儿~”
杜伯安可没杜仲远那么乐观，“这种情况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咱们还是找找今天晚上的住处吧。”
杜仲远应了一声，师兄弟二人开始四处打量能容身的地方……
冬日里的太阳落山很早，下午四点天色就已经很晚了，师兄弟二人也终于发现了一处破败的城隍庙，从城隍庙里透着点点火光和几个人声，二人向那里走去……
“铛铛铛”三声敲门声响在城隍庙名存实亡的门板上，“能进来吗？”杜伯安的请求在门口响起。里面几人的闲聊声停顿了，几秒钟后，“谁呀？进来吧！”同意进入的声音传出。
杜伯安、杜仲远二人进去，给庙中的几人一施礼，“多有叨扰，我兄弟二人希望能在此借宿一晚。”
城隍庙里住的其实是牡丹江县城内的三两个乞人，哪里见过有人给他们行礼，连忙站起身给胡乱的回了个礼，请二人凑近烤火，师兄弟将白天在集市上买的干粮给几个乞人分了点，又让几人连声感谢，至此，道士下山也是有了第一晚的落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