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上有一层层白雾,从这里眺望大地,是苍茫油绿的草原,牧羊人就像一个温柔和蔼的母亲,马儿就像母亲手里的针,牛羊就像针孔里的线,在辽阔的草原上绘画着一副古老优美的画卷,这画卷苍凉而古老,恢宏而壮观,千年的岁月沉淀,终于在这片美丽的大地上汇聚成一条洪流,只待一把开天辟地的利刃,劈开一个缺口,这只洪水猛兽就会以睥睨天下的姿态降临人间。
身穿长裙的女人坐在帐篷外面,帐篷很新,风很轻,云很淡,天地很大,帐篷后面的山丘上嫩草刚刚冒出脑袋,女人坐在兽皮做的毡子上,一针一线的缝着手里的兽皮,针很粗,女人为了让它保持锋利,时不时的将针尖斜着在头上蹭一蹭,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撅着光屁股趴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支铁箭头,嘴里伊伊呀呀的叫着。
月牙城温暖的床榻上,睡熟的阿狗眼角两行清泪缓缓的滑落下来,残缺的手掌胡乱的在空中抓着什么,阿狗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难河河畔,见到了自己美丽慈爱的母亲,父亲在傍晚时分打猎归来,一家人坐在夕阳下,喝着马奶酒,跳着舞蹈,在阿狗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都是模糊的,只是梦里的那两个人他看的又是那么真切,阿狗情不自禁的喊出了人间最美的那四个字“阿爸,阿妈。”父亲和母亲没有回答他,只是温柔的看着他笑,阿狗爱这样的笑容,他沉醉在那种爱里,无法自拔。突然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变了,阿狗在翻卷的黑云里,狂暴的大风中看到了那段长城,长城上钉着一个男人,他浑身浴血,奄奄一息,阿狗和这个男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他感到了一股锥心的疼痛,那种疼痛,只有身体里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才能体会。
阿狗看到了阿佘,他站在老槐树下,土狗在他身后来回蹦哒,阿佘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看着远处的阿狗,阿狗飞快的跑到阿佘身前,用力的挥着双手!这时木桃也来了,她羞怯的冲进阿狗的怀里,用力的抱着阿狗的腰,水汪汪的眼珠儿直瞪瞪的看着阿狗的脸,像是走失多年的孩子,找到了自己最亲的人,阿狗伸出手想要抱住木桃,然而就在手即将触碰到木桃脑袋那一刻,一切都不见了,阿佘,木桃,槐树,土狗,她们就像流沙一样飘散在空中,阿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难河河畔那片苍茫的原野上,没有风声,没有虫叫鸟鸣,只有无边的空灵与寂寞,一阵阵的冲击着阿狗的内心,这些他曾经最爱的人一个个的离他而去,而他呢?他的归途又在何方?他的宿命又是什么?
阿狗醒了,他没有理会身旁的阿加,独自一人站在月牙城某处的窗前,窗外是纷飞的大雪,阿狗突然发现这个窗子太小了,他伸出没了一根手指的手掌推开窗户,任由大雪洒落在他的脸上,渐渐的他笑了,我的宿命是什么?阿狗心想“你们就是我的宿命,金色的血脉,沾满父亲鲜血的长城,死在大宛人屠刀下的阿佘和木桃,你们就是我的宿命,为了你们,我愿意做任何事。”阿狗转身看着阿加,微笑着说道“温暖的床榻,热腾腾的马奶酒,美丽的女人,可口的食物,它们会让我忘记我的使命,阿加,我要走了。”阿加大步走到他跟前,说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阿狗正色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至少这里安全。”阿加用力的摇着头说道“没有你的地方,就不是我的故乡。”白雪很快染白了两人的发梢,最终阿狗没有拗过阿加,二人如往常一样收拾好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月牙城,对于阿狗来说,或许月牙城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所,但也只能是安身而已。
而他要做的,是赶在那个大宛人还没老去之前,骑着战马踏碎那段长城,在大宛帝都城下亲自挑战他,砍下他的头颅,奴隶他的子女,征服他的人民。月牙城不能满足他要做的这一切,所以他要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