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定南峰插入云间,黑色的雷云缠绕在山间,在哪苍茫的碧落之上,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杀伐,一道道冰冷的寒光划破黑云,带着一股股死亡的气息奔向那座小小的定南城,狂风在山间咆哮,冬日里竟然响起了雷霆,一面火红色的旗帜从定南城的南门奔了出去,马背上士兵神色凝重,在他身后,定南城几乎所有百姓都把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韩五紧紧的握着铜锤,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定南城所有生灵的希望。
身背令旗的士兵刚出城门不久,北门外的大宛人就发动了对定南城的第二次围攻,阿树的战术实在谈不上高明,他命令士兵,扛着装满泥土的布袋扔在城下,静待布袋与城墙等齐时,一涌而上,到时候定南城必破无疑,韩五看着渐渐高起来的土堆,面色从所未有的凝重,看着少的可怜的箭矢,他知道,除了再次出城死战,没有别的退路可言,“那就来吧!”韩五扬起铜锤,第二次,开城迎战,只不过,这一次跟随他的士兵,从原来的三千五百人变成了一千八百人,然而大燕的士兵们依然没有畏惧,他们看到自己昔日的战友被肮脏的泥土掩盖在城下,眼里布满了泪水,也许他们中有的曾经是同乡,有的曾经是兄弟,有的是父子,也许他们曾经上战场只是为了有一口饭吃,只是为了挣几个酒钱,到传说中富饶堂皇的燕都吃一顿酒,娶一个丰乳肥臀的女人。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发现城外的敌人也是一个脑袋,两支胳膊,然而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却像看猪狗牛羊,作为一个男人,他们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大燕的士兵们红着眼睛,就是眼前这帮子野蛮人,老子曾经也是打败过你们的好吧!凭什么你们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家国是将军们想的,只要这个将军够爷们儿,够男人,士兵们甘愿为他赴死,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但是你们也绝对不要想讨到便宜,一寸山河一寸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的军队无疑是疯狂的,不要命的,踏夷军高举战刀,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脸上再也没有恐惧,没有犹疑,反而带着一种解脱,战场上,一朵血色的莲花缓慢的绽放,它在铁与血的碰撞声中,在士兵们的厮杀声中,缓缓的升上长空,像是一轮红日,那些肮脏的污血慢慢的剥落,一刹那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天地乐得见到莲花的诞生,因为它的出现,又将历史往前推了一步,无论这场战争谁胜谁负,都改变不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脚步,无非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人类,只是戏台上搔首弄姿的小丑,时间到了,总要落幕。
阿树没有食言,他率领的大宛士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着整个战场,很快,韩五率领的踏夷军就支撑不住了,只得退入城中死守,面对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大宛人,终于有士兵支持不住崩溃了,他不知从何处夺得一匹战马,牵到韩五面前,跪地说道“将军,你撤吧,定南城交由卑职等人守护,将军先退,踏夷军不能绝后啊!”韩五怒目圆睁,一脚将牵马的士兵踹倒在地,大声呵斥道“去此一步,非我死所,再敢言退,老子宰了你。”士兵闻言,悲泣道“我等山野匹夫,无非是为了几吊钱才从军入伍,死则死矣!将军一身勇武,满腹韬略,应该保全身家性命,日后再建踏夷军,为我等雪耻,万望将军三思!”韩五长叹一声,弯腰搀扶起地上的士兵,大笑道“你们是我的兄弟,死!我也应该跟你们死在一起,况且,兄长曾经交代过,若定南城有失,就要了我这颗脑袋,兄弟们呐!我韩泼五何许人也?安能苟且偷生,回去受此折辱?再者,定南城是我大燕的国土啊?大局,那是庙堂上的政客们考虑的,作为将军,我的职责,就是我身下这片土地,绝不后退半步。此事休要再提!”士兵们再也没有人说话,他们纷纷登上城头,换掉手中的战刀,手持长矛警惕的看着重新又开始堆土的大宛人。
一缕孤烟缓缓的游荡在定南城上空,韩五站在已经残破不堪的定南城城头远远的看着大宛军帐中的阿树,阿树也在凝视着他,任何一个敢于坚守自己信念的人,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哪怕他们在战场上相遇,哪怕他们是敌人,阿树敬重这个身负七十余创却依然傲立在城头上的男人,然而也只是敬重,他们毕竟还是敌人,阿树指挥士兵对定南城发动了最后的进攻,没有奇迹发生,没有援兵支援,定南城破了,韩五指挥着士兵们与大宛人展开巷战,终因体力不支被俘,踏夷军三千五百名士兵几乎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浑身浴血的韩五被押解到了阿树面前,阿树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他跳下战马,亲自给韩五松绑,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韩将军呐!受苦啦!将军已然尽了人臣本份,对大燕已经是仁至义尽,将军若是肯归降,在燕国当将军,来我大宛,就做大将军,还望韩将军不要辜负了我朝天子的一番苦心呐!”韩五冷冷的看着阿树,突然间哈哈大笑,他说道“韩五生为燕臣,死为燕鬼,你家皇帝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封官许愿?要杀便杀,勿需多言!”阿树瞬间暴怒,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侮辱自己的皇帝,于是他断喝一声“韩泼五,你不识抬举,敢对我朝天子不敬,好,你不是想死吗?那本帅就成全你,来呀!给我五马分尸。”定南城所有的百姓几乎都看到了这一幕,五匹战马撕裂了韩五的身体,韩五最终没能守住这座城,没能延续他泼将军的神话,也许后来人会惋惜,会骂韩五迂腐,愚忠,但那都不重要了,韩五死了,他死的很遗憾,但作为一个将军,他敢于坚守自己的信念,他就值得被人铭记。
被派出去求援的士兵在定南城陷落的第三天回到了这里,他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和大宛人过后了无人烟的大地,士兵在那片充斥着死亡恐惧的焦土上终于找到了韩五那对坑坑洼洼的铜锤,士兵呆滞的放声大哭,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卑职无能,没能为将军求得援兵,卑职无能,没能为将军求得援兵。”
那对布满鲜血的铜锤最终落在了韩放的案头上,他抱着弟弟曾经这对纵横沙场的铜锤失声痛哭,他派去支援的士兵被一纸皇令拦了回来,皇帝让他收缩战线,保存实力,多为江山社稷考虑,为了燕都韩府中的几十口人,他只好从命!然而那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能不痛,他伏案哀泣,接连三日不吃不喝。
晚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家中那股莫名的气息,不详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直到燕都传来韩五战死的消息,她悲痛的晕厥过去,数日后,晚娘一病不起,不久,在燕都病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归去来兮,与君白头,君不在,妾何以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