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悬挂在辽阔的草原上,远方是墨一般的黑夜,阿狗背着檀木弓,牵着陪伴了他多年的战马,他给这匹马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耐仄”,阿狗深深的知道马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见识过大宛人的千军万马,在苍茫的草原上,奔腾的战马犹如黑色的闪电,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让每一个见过那副场景的人都心生畏惧,他也见识过啼哭狼君何拔赤率领的数万精骑,在月牙城外耀武扬威的样子。
浩瀚的苍穹黑如浓墨,没有风,大地一片寂静,静得他能听到阿加和缓的呼吸声,茫茫大地,何处是他阿狗的归途啊?他不相信所谓的上天赋予的使命,神秘而伟大的腾格里,怎么会看上他这样一个生于难河畔乳臭未干的草原人,阿狗在月牙城见识过战争的残酷,那些闪耀着寒光的刀枪剑戟,弓弩箭矢,能轻易的刺破人的肝脏,阿狗也被刀枪刺破过肌肤,他摸着为了保命砍掉的断指,什么金色的血脉,他和普通人一样,被砍伤了会流血,被刺破了肝脏会死,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么我和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阿狗遥望夜空,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我和他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阿加跟在他身后,用磨刀石擦拭着手里的战刀,刺啦刺啦的石铁碰撞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他们是那样的卑微渺小,仿佛一阵北风袭来,就会被吹散在天地之间,阿狗没读过书,自然也不向往什么诗和远方,他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一路走来,仿佛是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阿狗叫不出那只手的名字,也许那就是传说中叫做命运的那只手吧!
二月的春风重新降临了大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然而阿狗不是为了带着僧人惆怅与忧思来的,他来,是为了找到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路!碧绿的草原上,一位老者被一群草原人围在中间,只见老者穿着怪异,腰间别了两个牛皮鼓,在人群中来回的吟唱跳跃,那吟唱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阿狗作为草原人,自然知道老者在吟唱着什么,他解下背上的檀木弓,拉着阿加加入了这群草原人当中,虔诚的看着老者正在进行的神圣的祭祀活动,老者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天地的敬畏,他祈求上苍,在新的一年里,雨水充沛,让苍茫的草原碧绿,让牧民的牛羊肥硕,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远离灾祸,让每一个外出狩猎的男人都满载而归,二月的春风像是一个调皮的孩童,它盘旋在老者上方,似乎在等老者把草原人的诉求装进它的口袋,它带着这些草原人的希望,奔向宽广的苍穹,传达给那个居住在苍穹之上的神明。
老者的祈福仪式终于缓缓的结束了,无论这片土地上的牧民们曾经经历过多少苦难,在那低沉的吟唱声结束之后,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们燃起篝火,不分彼此的手拉着手围着篝火翩翩起舞,什么战争,什么权力,什么利益,统统滚蛋去吧!就让我们一起,用手中的酒碗,咽喉里歌谣,将这些东西统统的遗忘吧!就让我们彼此祝福,明年的今天,我们还在此地相聚,无论我们曾经是否因为某一片牧场,某一头牛羊争执过,今天!我们就用我们的歌声,将他们统统的化解吧!
牧民们苍凉而古老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着,阿加露出了一年未见春风般的笑容,呼啸的北风将他们的脸颊吹的通红,然而这一点也不影响她们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欢畅!阿狗呆住了,这难道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吗?和牧民们纵酒高歌,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打马南山,他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后,他站在高岗上俯瞰这片大地的样子,他的瞳孔慢慢变得火热,变得激情澎湃,如果这种安宁与美好需要有一个守护者,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老者看到了阿狗,脸上洋溢出了神秘的笑容,他缓缓走到阿狗身边,给阿狗已经见底的碗里添满了一碗马奶酒,笑呵呵的问道“少年是从北部落来吧?”阿狗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老者,诧异的问道“神使如何得知?”被阿狗称为神使的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都叫我神使”老者指了指天空,接着说道“当然是上苍告诉我的。”阿狗咕噜噜的喝下半碗酒说道“既然上苍告诉神使我从北部落来,那么有没有告诉您,我将去往哪里呢?”神使起身,望着远处悠闲的牛羊说道“孩子,你要去的地方,只怕是九死一生啊!”阿狗也起身来到老者身后,看着正在欢歌笑语的牧民们,笑道“如果能让安宁与祥和永远的降临这片大地,死!又算得了什么呢?”神使笑了,他哈哈大笑道“好男儿,你若真有此志,这片大地上的儿郎们甘心供你差遣,且永世不会背叛你,只不过,你得先证明,你就是那个天地之子。”
阿狗郑重的看着远方,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使命,老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伸手指着南边的草原说道“此去不远,有一个牧场,在哪里,有精良的战马及骁勇的男儿,如果你能在那场盛会中取得第一名,那么你将成为我们的首领,我们将生生世世跟随于你,永不相负,将我们的战马分于你,将我们的生命交给你,你敢吗?”
阿狗望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股豪迈之气从心底油然而生,他大笑道“行至此处,我已一无所有,有何不敢?”说完他背上檀木弓,拿起战刀,跃上战马,招呼阿加向南方奔去,大丈夫赶路,何必拖泥带水,儿女情长,信我背上弓,胯下马,手中刀,天地,吾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