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书中的每一个人物,他们或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一种空虚,甚至寂寞的感情在心中慢慢升起)正文继续
悲鸣的苍鹰高傲的盘旋在天空之上,狂风穿过低矮的杨柳林,发出呼呼的哀嚎声,宽阔的大江上,无数的战船在燃烧着,升腾的火焰噼里啪啦的响着,和蔼的春风像是被什么人强迫着,带着无情和冷艳在大江两岸的荒田里兜兜转转,怎么也不能离去。
一滴晨露缓缓的落在一个倒在岸边奄奄一息的大兵脸上,大兵贪婪的伸着舌头,拼命的压低上眉,似乎想是看清那晨露的样子,穿过那剔透玲珑的光,大兵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风很轻,云很淡,只有春日的暖阳,和一望无际的牧场,他拉着妻子布满老茧的手,欢乐的在夕阳下舞蹈,忽然间,大兵觉得自己很累了,累得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他脸上的痛苦慢慢的消失,阳光照在他布满血迹的脸上,像是母亲的手穿越万里而来,抚摸着他的额头,两行清泪缓缓的落下,他微微抬在半空的手也随之坠下,谁也不知大兵的灵魂去了哪里?是魂牵梦绕的故乡,还是深不见底的无边黑夜,如果死亡真的是终点,那么死亡本身又有什么可怕?死亡之所以可怕,只因这世间还有眷念的东西。
完颜耀坐在牙床上,大帐内空无一人,这些天来他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宛的士兵们知道了完颜飒顶称帝的消息,短短几天,完颜耀的地位就动摇了,他呆呆的看着挂在牙帐上的那张弓,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都是你在暗中策划”。完颜耀披着散乱的头发,拔出金刀,疯狂的砍砸着大帐内的一切物体,他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像是一个被人欺骗后撒泼打滚的孩子,但却没有孩子身上那种可爱,完颜耀,他今年已经三十八了,早就过了可爱的年纪,他神情落寞,眉目间满是孤独,完颜耀口中的“你”自然指的是那个趁着他南下在北方大本营称帝的完颜飒顶,完颜耀以为自己只要封锁消息,手下的士兵们就一定不会那么早知道,却没想到,短短十几天时间,完颜飒顶派来的奸细就把他登基的消息传遍了大宛军营,起初士兵们还不信,直到军中将领们在大宛的家奴跑来送信,他们终于是确定了这一消息。
那么,这些大宛的将士,该效忠谁呢?会效忠谁呢?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看似众寡悬殊的战争打得拖泥带水,如今有大江阻隔,大燕人船高而通水性,跟这帮人在水上打仗,实在是捞不到半点好处,那么能不能不打呢?答案是不能,皇帝杀气腾腾的监军队伍就站在身后,比对岸的大燕人还要凶恶,他们似乎也明白了完颜耀迫切过江的原因,完颜飒顶登基坐殿,南下的将领亲属大多都在大宛城中,如果完颜耀无法灭掉大燕,提高他在军中的威望,那他将失去一切和完颜飒顶决战的机会,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完颜耀能迅速的灭掉燕国,可是,燕国真的那么好灭吗?灭国啊!那不是说几场大规模的战争就能决定的,那是要无数的人力,军力,民心的向被等因素来决定的,韩放似乎也察觉到了完颜耀那颗迫不及待的心,就在江边沿江布防,完颜耀对上韩放,就如同铁拳打在棉花上,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上天给他安排这么一个对手,难道!他完颜耀真的要饮恨于此吗?
完颜耀的答案是什么?没人知道,一江春水去悠悠,今事古事任消磨,江南儿女多才俊,春风雕碧树,白鹭绣长空,柔嫩的江南已经是春满人间啦!完颜耀站在北岸的大堤上,他驻足,他抬首,他孤独啊!他或许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于当初那个怂恿他杀掉自己的亲哥哥自立为王的完颜飒顶,然而双手布满鲜血的人是他,做选择的也是他,说到底,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走出了那无法回头的一步,然而他真的错了吗?那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流血,不死人,难道别人会轻而易举的双手奉上吗?这世界上,有无数为了权力弑父杀兄的人,人们不但不曾诟病,甚至还讴歌颂扬,可见,权力,真的可以遮天蔽日,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完颜耀就是这样走上权力场的,他只看到了权力所能为他带来的一切,却不曾想过权力所赋予他的责任,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完颜耀不是圣人,他连个贤人都算不上!所以,他的死亡,是注定的,只不过,时日长短而已!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世上所有的阴谋家都喜欢黑夜,所以阴谋,大多数都在夜里进行,哪怕最拙劣的强盗,都会在黑夜来临时,给自己套上一身夜行衣,再翻墙入室。
是夜,指挥士兵们战斗了一天的完颜耀回到大帐中,洗漱完毕后,安然入睡,完颜耀真的是在安睡,哪怕他已经察觉到了手底下的士兵已经变得情绪异样,他仍没放在心上,大帐外!还有阿树率领的五千亲随,那是大宛最强的部队铁浮屠中百里挑一的战士,这些人都来自一个神秘的部落,“青田部”,他们无一不是以一敌百的厉害角色,然而今日完颜耀实在不应该大意,因为往日对他寸步不离的阿树,今天居然不在,即便是帐外的亲卫,也显得步伐紊乱,军容不整。
统军元帅完颜党宏以韩放今夜将突袭完颜耀所在的中军大帐为由派遣阿树在大江上游埋伏,听闻准备斩首行动的人是韩放亲自带队,阿树真的就去了,还带走了三千多原本用于保护完颜耀的亲卫,剩下的两千人,也被完颜党宏分散到各军营,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就这样,完颜耀被他自己的士兵包围了,他的营帐孤零零的坐落在汪洋一般的军营中,无数双眼睛像恶狼一般盯着那个还在牙床上鼾声如雷的人,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块还在流着鲜血的肉,“噔……”悠扬的箭矢离弦之声在黑夜里响起,箭头上,那被拉的老长的火焰如同一颗流星,飞快的向完颜耀所在的大帐飞去,每一个在这场阴谋里扮演了角色的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一支箭,随着那一支箭落在完颜耀的大帐顶上,无数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只听得夜空中嗡嗡嗡的破空声,这声音惊醒了对岸的大燕人,他们陡然从梦中惊醒,以为大宛人要连夜渡江,却看到一副让他们终生也难忘记的场景,只见无数的大宛人手持弓箭,向自己的中军大帐放箭,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可每一个在战场上战斗过的士兵,都有一双夜视的眼睛,透过那微弱的火光,大宛人生动的给大燕人上了一课,上了一场弑君的课!而完颜耀呢!完颜耀早就被惊醒了,从第一支箭矢落在他大帐顶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他摸出枕头下的金刀,刚刚冲到门口,就被一箭射中左肩,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完颜耀拔出左肩上的箭矢,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本国的箭矢,完颜耀愤怒了,他再一次冲向门口,却被再一次的射了回来,这一次,看着逐渐燃烧的大帐,完颜耀没有再做任何挣扎,他冷笑,他哈哈大笑,他笑他自己,利欲熏心,落到如此境地,他笑自己弑兄得位,背叛了自己的大哥,终也被自己的士兵背叛,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阿树到达上游后,总觉着心里不踏实,于是他就带着人往回赶,当他来到大宛军营上方的高岗之上时,一切都晚了,完颜耀的中军大帐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在那熊熊大火之中,有一个人浑身浴火,阿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皇帝陛下,见此场景,阿树肝胆欲裂,他连连痛呼三声“六子,六子,六子!”提着长刀就向拦路的大宛士兵杀了过去,可重重围困,那里是一人之力就能破开。
被烈火包裹的完颜耀不再挣扎了,他似乎再也感觉不到烈火灼烧的疼痛,亦或是他已经死了,他怔怔的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六子”多少年了,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他听出了那个声音,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于是完颜耀朝着正在挥舞着长刀冲向自己的阿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八个字“快走!快走,三哥,快走。”完颜耀缓缓的倒下,那个纵马驰骋,发誓要山河一统的大宛男儿就这样无助的结束了这一生,他没有求饶,没有呼救,他保住了他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尊严,那怕他最终失败了,他应该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因为阿树没有背叛他,走吧!不用向谁道别,比起那些在敌国境内杀害自己皇帝的将军士兵,完颜耀,足可以横眉冷对千夫。
阿树被左右拉上战马,左右目光冰冷的看着阿树,说道“他死了,三爷,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该是回到青田,趁着完颜飒顶还没察觉你的身份,给我们青田人找一条活路了,毕竟只有活下来,事情才有希望。”阿树麻木的被左右拉上战马,迅速的驶离这片土地,他的故事,还未结束,不久之后,他将带领青田人,去到遥远的北方,在那里,开启一段属于青田人的宏图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