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的星海中学。
由梦境结界制造出来的校园虚像中,原本寂静无声的石制长廊因为两个人的存在而变得硝烟弥漫、剑拔弩张起来。蒙面少年与黑发少女隔空对峙,沉默不语,一场二人之间的交锋势在难免、一触即发。
此刻的我又重新站在了长廊之上,隔着栏杆在一旁注视着天空之上的会长沈梦笙与那名黑衣银弓、来历不明的冷漠少年,一点淡淡的柠檬香气还残留在我的鼻翼附近。刚刚会长的突然出现就好像久旱荒芜大地上下起的一阵及时雨,她伸手将我从包围我的鸦羽寒冰之中一把拉了出来,然后我就被一股和煦微风轻轻托起了身体,送到现在站着的长廊里面去了。
空中保持着悬停状态的二人沉默了良久,会长方才开口对另一边仰望天空的黑衣少年说道:
“你是谁?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我不清楚你是否受人指使,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拥有这种不干净的噩梦力量。”
“但是,你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学校里的普通同学?”
会长的神情明显有些愠怒,身为星海中学的学生会长,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没有顾及自身形象、对其他人动怒吧。她指着对方身后那对巨大的黑色双翼说:
“你明明也是跟我们一样的同龄人,为什么要去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为什么,我没有必要解释给你听。”
少年轻轻挥动双翼,让幽深似夜的黑色暗羽将自己笼罩在如墨般漆黑深邃的阴霾当中。而后手持长弓,语气淡漠地说。
“你叫沈梦笙是吧,把你的法器亮出来吧。我正好想见识一下,比起我的渡鸦之翼,传闻中的涅槃琴音,是否能配得上它凤凰涅槃的名号?”
会长轻轻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隐隐有细微的虹光从她的指缝当中渗透出来——
“看来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呢。那么,我只好先打败你,再来追究你伤害我们学校同学的罪行了。”
遥远的天际深处响起了阵阵清澈嘹亮的神鸟啼鸣。刹那间毫光四起、云霞满天,五色霓虹光晕四散在澄澈如洗的万里晴空之中,一簇簇火烧云在天边燃起熊熊火海,虹光与云霓接天蔽日,天地为一色、沧海作烟霞。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少女微闭双眼默念着什么,遍布天际的红云霓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物的出世,竟自动地分隔出了一条五彩通路,仿佛在迎接涅槃而生的神鸟凤凰降临人世间。
再一声清脆高亢的凤鸣响过之后,只见一团炫丽的凤凰火焰如流星般划破天空,琉璃色的火光直冲云霄而上,云与火交织的炽热光幕中,百鸟之王——凤凰的身影从中显现出来。那是一只通体燃烧着透明火焰的巨大神鸟,高昂的头颅,燕子般轻盈的体态,流线型的身躯宛如汤汤河水,五色翙羽遍布其上,焕然其中,光芒四射,绵延不绝;其身后拖着的赤色尾羽微微舒展着,翱翔时光耀苍穹如长虹贯日,栖落时熠熠生辉令万物失色。
它就这样在一片赤红色的天空之上盘旋了一圈,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地落入了会长沈梦笙伸出的双手之中。再度看去,一张刻有凤凰飞舞、高岗梧桐的古琴正在少女的轻抚之下泛着幽幽的花火荧光。
……
漫天的火光和赤霞渐渐退去,天空重新恢复了来时的蔚蓝与澄澈。但这样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片刻,只见头戴面具的黑衣少年只手拉满长弓,数根黑色暗羽从其身后那对宽大的渡鸦之翼上凌空而出,泛着银光的弓弦如同承载了千年寂寞的残阳寒月,欲将无边无际的黑夜带临人世间。他将这束鸦羽箭矢斜指入天际,对准了无垠的绀碧色天幕挽弓搭箭,一齐射出。
顿时,刺骨的寒潮汹涌而出,浓密到令人窒息的黑云铺天盖地,渡鸦羽毛化作的暴风雪裹挟着锥心噬骨的黑色冰雹扑面而来,直教人望而生畏、惊恐万分。要不是有会长早就设下的屏障将我护在其中,我恐怕早就在这场咏叹着黑色哀嚎的羽刃风暴中被撕扯成一片虚无了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会长也横琴而立,素手拂弦,一曲高山流水、绕梁不绝的古琴旋律就从她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令人不由得醉心其中,不闻世事。恍惚间,重峦叠嶂的奇峰、鳞次栉比的怪石从她的脚下蜿蜒而出,凭空浮现的巍峨山脉耸立在半空,十分雄伟壮观。
随着曲调的进行,原本光秃秃的山脉上横生草木,松柏林立;山腰中花鸟相闻,莺燕相生;挺拔苍翠的梧桐树立于拔地而起的高台之上,白茫茫的冰川覆盖在群山之巅,伴有仙池白鹤生于其间,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此时,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此时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黑云压境、风雪交加的寒冷深渊,一半却是七彩霓虹环绕其中的瑶池野鹤、崐山仙境。
两人在这时几乎是同时怒喝出声:
“去!”
话音刚落,整个梦境校园当中立即狂风大作,凛冽的暴风雪疯狂地对着另一旁的群山幻境直冲而去,一路折枝断叶、摧枯拉朽,似要将那本不存于人世间的梦中美景彻底摧毁。位于群山之巅的少女见此情形,手中正弹奏着的和缓旋律不由得曲调一转,变得更加急促有力了一些,一瞬间,嘹亮的凤鸣声再次响彻这场梦境当中。身披彩霞、头顶骄阳的火红凤凰从山顶燃烧着的烈焰中涅槃而生,于林间的高台上纵身飞下,于这黑与白的边境之处再度啼鸣展翅,誓要守护这片宁静祥和的美好之地。
一时间,红与黑互相缠绕,凤凰烈火与凛冽霜风纠缠在一起,冷酷少年与美丽少女各自施展着自己的能力,直看得我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有点难以置信,但面对这种真实的情况,我还是选择相信会长和梦辰所说的话,让自己逐渐地清醒冷静下来。
眼下那边二人之间的冲突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但为了尽快能从这场梦境结界当中脱身,趁着他们都无暇分心的状态下,我一个人沿着长廊扶手慢慢地边走边思考着。
低头看去,原本喧闹汹涌的人流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梦境结界当中的校园变得空旷起来,果然是通过信息操纵模拟出来的虚拟景象么。此时制造出这个结界的蒙面少年正陷入与会长沈梦笙的缠斗当中,失去了大量能量支撑的结界阵心,应该很容易就能被外力打破才对。
另外,我之前的猜测是阵心就是长廊本身,但现在看来,这次结界当中的长廊其实应该是布置阵法时所选用的幻境阵眼。如果要方便施展结界之人躲藏的话,还有一个既与困住我的长廊紧密相关、又能很容易地将人藏匿其中的地方——那就是,之前打不开的那扇入口大门。
现在,失去了黑衣少年的暗中保护,能量减弱的阵心封印,又能经受得住多大的外力破坏呢?
我这样想着,一边小心观察着长廊外这场交锋的动向,一边快速地接近了连接致远配楼与明德主楼之间的长廊入口。入口处的玻璃门依旧大门紧闭着,我猛地一用力,用拳头使劲砸向了之前纹丝不动的玻璃大门。
“咣”的一声,玻璃门被打碎了。
一个慵懒中掺杂有一丝不满的女性声音从黑漆漆的门框后面传了出来——
“怎么搞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