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孔昭顺倒是个精明的,想的路子也不错,只是我门中在宗山上早说不上话了,就算掌门没有闭关,此事也是不可能的。”魏孤寒揪着自己干枯灰白的胡子,皱着眉头。
魏长空虽然不清楚魏孤寒说的“路子”指的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门中在宗山上的没落缘由。
如同其他镇领,东镇领的庶务、律令等皆出自东镇峰。名义上,东镇领以元无宗出身的东镇峰镇主为尊,但如镇主这般的大修士,或是专心修炼无暇庶务,或是大道有感不屑庶务,总之数万年来这些师法天地的大修士几乎从不插手俗世权位,因而形成了镇峰上的镇观监院总揽庶务的传统。
按照传统,东镇峰长春镇观监院由元无宗与东镇领内最有权力的十来个家族、门派一起公推而出。如此,则各方无不咸服,也体现出元无宗清静无为的理念。
昔日,三户派是有资格参与公推的。魏长空小时候,家里的老者便常常吹嘘门中当年风光时候的模样(尽管这些老者也没人真经历过那些时候)。可惜随着门中最后一位化神修士陨落,三户派便风光不再了,公推资格也丢失了。没了参与公推的资格,在宗山上,自然是说不上话的。
“虽说我门中在宗山上已经失势……”魏明源试探着说,“但或许能直接帮孔昭顺走走察官的路子?孔昭顺他想去宗山不就是因为幽镇峰的察官出身于我们宗山上么?”
原来孔昭顺的路子是想在东镇峰宗山上找人跟察官搭上线,魏长空虽然插不上嘴,却用心听着,只盼不负族长的期待。
“也罢,明源,你先去打听打听那位察官的来历,看看有没有办法联络上……对了,孔昭顺讲的话也不可尽信,到底他们家发生了何事也需要派人去幽海那边确认一下。长空,你先带孔昭顺去一趟餐霞观,便说是要为他引见玄竹道长。等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了,我再亲自去餐霞观见他。”
不能让孔昭顺继续在三户派出没,族长的意思很清楚。但要让一个金丹修士安心听话,可不容易,魏长空心中不由有些不安,既欣喜有了表现的机会,又担心会出岔子。
这时,百灵鸟悦耳的叫声从西侧的小厅传来,听说那百灵鸟是魏孤寒高价从东镇领南部黑风草原购得的灵兽,颇得魏孤寒喜爱,一直亲自养在身侧。
魏孤寒听到鸟叫声站了起来,冲坐在下首的两个人摆摆手道:“行了,散了吧。”这句话标志着魏孤寒的品茗观鸟的时间到了,他整了整身上的褐色长袍后便不急不徐地朝西侧小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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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务堂位于太白峰半山腰,一出大门便是被榕树与灌木环绕的石板道路。
踏着光滑的石板路,魏明源笑道:“长空,餐霞道场之行宜早不宜迟,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吧。你自己路上也小心些,我听说这个孔昭顺喜好打猎,你可以同他聊聊这个。对了,你可以顺便替我带本书册给祁杉祁师兄。听他说他最近在研究佛理,我上个周刚好从中洲来的商人那儿买到了《入楞伽经》,想来能合他的胃口。”
实际上,按辈分来算,魏明源要比魏长空大上好几辈,不过魏明源与魏长空并非同一支脉,魏明源为人又向来亲切友善,一副天下间没有敌人的模样,因而两人之间倒是一点拘束没有,相处颇为融洽。
事实上,整个三户派,甚至东镇领,谁又会跟魏明源为难呢。他既能开玩笑,也向来能找到各种乐子。对他来说,无论是经义观点或宗内派系,都无甚紧要的。今日有人同他说起,近些年因为镇峰上的元无宗修士不重视法事仪轨,也使得宗门下其他流派的修士在法事仪轨上不下功夫了,他便觉得仪轨是应当重视的。明日又有人同他说,宗内应当将《南华真经》的地位提升一些,他便也觉得独尊《道德经》似乎不妥。总而言之,魏明源就是那种能随着世事变迁轻松地改变自己各种观点的人。
同时他还有显赫的家世——他可是昔日魏家化神大修士的嫡系后人,东镇领还活着的化神修士,至少有一小半都跟那位化神修士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这样一个人,他向来也不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又有谁会阻挠他去获得那些恰如其分的地位和成果呢?即使是最反感魏家的赵家修士,也对他说不出什么恶语来。
“一桩小事而已,魏师兄让人把经书送到我那边去便是。”两人正说着,石板路尽头,榕树垂下的纷乱气根之间出现了一个身着黄色短衫的光头男子。
传闻,韩瑜出生时,太白峰上出现狐形云气,正合于韩家族徽“戏雾灵狐”,被人认为是韩家兴盛之象,故韩家族长亲自为此子取名曰瑜。
“哟,明源师兄,长空师弟,中午好。”
见到韩瑜,魏明源倒是满脸喜色:“韩师弟,你来庶务堂有何要务?”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个,龙莹跟青狼帮的争端,哎,我们裁量堂出了判决,青狼帮呢,要赔些土地,我就是代替青狼帮跑一趟庶务堂,把地契的事情处理一下。你也知道嘛,他们帮主那人,抹不下面子来的。”
魏明源点点头:“那也是,那也是。”不过他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兴趣,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对了,韩师弟,今晚陆姑娘最后一场演出,咱们老地方见?”
“当然,当然,我忘了谁的约,也忘不了明源师兄的约。”
一说到这个中镇领来的舞女,魏明源就兴奋得脸上红通通的,搓着手道:“好好好,我先回家换身衣服,顺便把准备好的礼物也带上。”
见谈话接近尾声,魏长空冲韩瑜点点头,正准备同魏明源一起转身离开时,他又被韩瑜叫住了。
“长空师弟,长庆小兄弟可安好?”
魏长空心里一动,却不知韩瑜忽然提到昨晚没回家的魏长庆是何道理,只是回道:“今日我也还没见到小弟,不过想来是安好的,多谢韩瑜师兄挂念。”
韩瑜点点头道:“那便好,昨日听说他在传道堂被赵晚凉那婆子找了不少麻烦,故而多此一问了。赵晚凉再疯癫,好歹也是传道堂的传功修士,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
魏长空正欲再问,魏明源却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闲话了,我要快些回去准备准备了。”他脸上挂着充满憧憬的快乐神情,双眼闪耀,催促地拍着魏长空的手臂,打断了这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