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继续往临秀楼走去,一路上依旧热闹非凡,就像一条大河,日夜流淌,丝毫不曾停留。
她忽然觉得这才是人间,有熙熙攘攘,因为不小心碰到对方而争执起来、有跟漂亮的豆腐老板娘讨价还价、有不断地揽客声……这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地让她开始怀疑昨天是否做了一个梦。
来到临秀楼门口,鹿鸣正准备安置小红马,就有店小二上前赖接,并热情地说客人已经在二楼听云阁里等候许久了。
鹿鸣走进热闹的酒楼,心下恍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惧怕人群了,因为大概在沧浪书院太孤单了。
鹿鸣往楼上走去,忽然听见楼里众女声都在“哇哦”的一声,便抬头看。
原来楼上刚好下来五个人,最前面的俨然是公子,二十岁上下年纪,手拿纸扇、满脸微笑,鹿鸣抬头看时,立马想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难怪这里的女孩子们这么激动。但对鹿鸣来说,她内心即使再激动,也不想让人看出来,于是她很快滑眼低头上楼,自认为掩饰地十分好。
便和众人视线相违的方向往上走,并与这位俊俏公子擦肩而过,但就要擦肩后面两人的那一刻,她忽然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她立马转身,“等一下!”正要下楼的五个人立马警觉稍有拔剑之姿。
她迟疑了一下,马上笑道,“公子,你东西前天落在我家了,爹爹吩咐我给你送过来。”便伸手入袖中拿东西。
其中一个小伙子立马拔剑出鞘了,鹿鸣按住剑,压低了声音说道,“再不救他,怕来不及了!”
公子示意收剑,鹿鸣拉起这位公子旁边的年轻男子的手,玩弄起他的大袖子来,却私底下塞给她一瓶玲珑丹,这是子衿给她的,十分珍贵。但此时,这位公子确实伤到了要害,不能再犹豫了,子衿肯定会理解的。
“这位年轻公子的袖子更好玩”,见那人使劲挣扎,她继续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你是个姑娘,我看出来了。赶紧地,出门就赶紧止血,给你这公子服下这玲珑丹,我是大夫,相信我!”
这女扮男装的姑娘十分质疑地看着她,鹿鸣使劲盯着她,似乎一直告诉她千万要相信她。
姑娘转身拉着公子手臂,“公子,这人可讨厌了,我们赶紧走吧!”
公子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神采俊逸地走了出去。鹿鸣心想,“这大概是风度吧!”希望他能吃了这玲珑丹,一定会没事的。但此时如果跟出去,一定会引起旁人误会,他们这般要颜面,肯定不希望我出去。
她想着救人一命,心中大为畅快,便欣慰一笑,往听云阁去了。敲门的一瞬间,她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浮现了子衿的脸。
忽然间门开了,南添满脸惊喜,“呦呦,你终于来了!”鹿鸣的表情还凝固在回想子衿的那一瞬间,觉得南添的这个叫法忽然好远好陌生。
南添见鹿鸣没有那么惊喜,心中滑过了一丝酸楚。这样的心思,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鹿鸣立马察觉到了,赶紧解释道:“南添哥哥,好久不见,我竟然有点不敢相信,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
南添听了这话,觉得彼此好远,远到一个迟疑都要鹿鸣想办法去解释,这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两小无猜的呦呦了,不禁说道“鹿鸣,你长大了”,当他说出口时,自己也觉得欢喜和失落一同袭来,她还会像之前那样吗。
鹿鸣觉得有点尴尬,心里想着,“谁说大头兵粗糙,明明是个心思如发的大男孩儿”,赶紧像往常一样嬉笑了几句,指着满桌的菜惊呼道“这么多好吃的,南添哥哥,你真好!”边转身往里走。
南添发现这次见到的鹿鸣有点变化了,好像多了几分灵动和明媚了,之前那个娇憨的鹿鸣好像停在了记忆里。
鹿鸣看着桌上,“哇,都是我爱吃的,太感动了,谢谢你呢!”赶紧抓起筷子,就要大吃起来。
“谁说都是你爱吃的,这大部分都是我爱吃的!”一个清亮娇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继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走出来。
看清这姑娘的脸,鹿鸣就惊呆了,这大概是她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虽说沧浪书院里女生员各色美丽,但她的美如此独特,就像一个明珠,亮光闪闪。
南添看鹿鸣怔怔的,站起身来,介绍道“呦呦,这是大帅的女儿羽小姐,大帅出征前吩咐我带小姐去楚山玩一段时间。”
鹿鸣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欠欠身子,“见过羽小姐”。
这位羽郡主昂着头走过来,偏着脑袋上上下下把鹿鸣瞧了个遍,“嗯,好说,你就是南添哥哥经常提起的呦呦?”
鹿鸣本来因为这姑娘刚才的话心里有所不悦,现在又听她也叫南添哥哥,还这么没有礼貌,鹿鸣也没好气地回道,“不许叫我呦呦,在下鹿鸣!”
羽郡主笑道,“哈哈,生气了,有趣!”
鹿鸣不再理她,转身过去坐下来。
羽郡主示意南添低头,南添看了看,“有话请小姐直说。”
羽小姐抬头看了这个大高个一眼,大高个一副正气凌然,丝毫不理她。
鹿鸣却在抬头一瞬刚好瞧见了羽郡主抬头仰望南添的眼神,那一刻,她似乎懂了。忽然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甚至有点失落,继续往下想着,她开始觉得自己刚开始进来时候的一系列担心都是那么自作多情,甚至此时此刻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消失。
“嘿,我说这个呦呦长得也不是很惊艳呀,昙华那边一抓一大把!……真不知你看上她哪里了?”羽小姐充满笑意地跟南添说,还不时往鹿鸣这边瞧着。
虽然声音很低,鹿鸣却很清晰地听见了,自从秋名山一战之后,她发现自己体内增加了很多力量,对世界的感受也越来越敏感。对于一个本来就有些自卑的女孩子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会更加低落。但是南添的回答却让她十分意外。
南添看了看小姐,铿锵答道:“在末将心中,呦呦是这人间对我最重要的人,任何的东西都不能替代。她就是我要保护一生一世的人。”
虽然南添之前也是对鹿鸣无微不至,但是这一次听到南添如此说,鹿鸣心里有些动摇了,她发现她再一次想到了子衿。
羽小姐气急败坏地瞪着南添,“你……你这个即墨南添!”然后气呼呼地走过来坐在桌子边,拿起筷子乱七八糟地挑着桌上上的菜。
鹿鸣则不理她,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毕竟她是南添主帅的女儿。
忽然一块肉飞溅起来直往鹿鸣这边来,鹿鸣只是不惹事,但是事来了也绝不躲,鹿鸣一下子接住,歪了一下头,“呵呵,谢谢小姐”。
羽小姐不甘心,再次夹起一块茄子抛过来,鹿鸣本不打算接,但没想到羽小姐又一直碗直接飞了过来,鹿鸣打算教训她一下,便避开那条茄子快速去接碗,没想到她一个迎面掌在碗的掩饰下快速过来,鹿鸣在书院这些都有修习,没想到此时可以用上,几个来回之间,她已经知道了姑娘的脾气和进攻路数,大概在王帅那里太被溺爱,认为所有她看上的东西都必须是她的,因此蛮横无礼,会耍些小聪明,但鹿鸣发现这些出掌力道有些软绵无力,几张之后便岑出微微虚汗,定然是平日里冰食吃地有些多,且有体虚。
于是在交手时,顺便跟她身上穴位点了一通,她上午才看过的一章节,穴位法通用,便在这姑娘身上牛刀小试。
可是羽小姐却越打越奇怪,龇牙咧嘴,直喊“南添哥哥,救命!”
南添自然是看出鹿鸣实际上在帮她打通穴位,只是心下里暗暗叹服,哟哟这半年长进已经超出了想象。
羽小姐见南添无动于衷,继续大叫,“你……你这个大头兵,你忘了你怎么跟我父王说的,说要照顾我的……”
南添摸着头,“我啥时候说的?我啥时候答应他了!”
鹿鸣听到这里,却心下里有一丝慌张,赶紧调稳气息,结束了剩下的穴道走位,放开羽小姐,说道:“冒犯了,小姐以后不要吃冰食了,刚通了穴位,今晚应该会睡个好觉。”
羽小姐捂着胳膊正要生气地大叫,忽然怔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鹿鸣看了她闪着露珠的大眼睛,“我在修医术。给你开个方子,麻烦南添哥哥去弄一下,坚持喝上半月,你这毛病一定会好的。”
羽小姐又跳起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我才不信呢,我没毛病!”
鹿鸣不想跟她多说话,“信不信随你!”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她有点生气了,不是因为羽小姐的态度,而是因为南添哥哥,他没有告诉她羽小姐和南添究竟是什么关系,这让她很尴尬。但她也忽然明白了,也许南添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而且从现在看来,南添真正必须要照顾的人是那个长相美丽、娇俏可人的羽小姐。
南添怒嗔羽小姐,“刚刚呦呦好心帮你疏通经脉穴位,你怎么一点感谢都不会呢!”
羽小姐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哭到:“你竟然骂我!你这个坏人……”
南添赶紧追出去,“呦呦,等等我。”
鹿鸣只是往前走,一刻不停留,南添提气猛追上前,一把抓住鹿鸣,鹿鸣生气地挣脱,“你回去陪你那个美丽的羽小姐好了,我要回书院了!”
南添着急地说“呦呦,你听我讲,我这次来就是好要带你一起回去……一起回大马厩道……斌、弓、箭那几个小子要参军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南添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
鹿鸣也有好久没回大马厩道了,也是很想回去的,但是既然有羽小姐同行作伴,鹿鸣还是果断地拒绝了,“有羽小姐陪你,下次我一个人回去!”
鹿鸣便使劲儿甩掉南添的手,走了几步,吩咐道“记得按方子给她抓副配方,她那个气虚的紧,不能再拖了!”
于是,头也不回地往书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