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衫少年跑出来追上鹿鸣,若不是青衫说去帮忙,这样普通面相的女子是不值得他奔波的。
只好在后面大叫:“公子……公子,等等我……跑这么快!”
鹿鸣不喜欢嬉皮笑脸的人,便继续加速往前走,根本没有要停下来和他一起的意思。
黑衫少年见不理他,说道“哼,我曾经都是美人竟逐,你却不理我,好呀,想甩掉我,这世上除了我九弟,没人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便腾空一个筋斗,翻到了鹿鸣面前,故意喘气:“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鹿鸣脸上挤出一朵花儿,“呃……公子,我耳背,真的没听见……”
黑衫少年马上嬉皮宴脸道:“哈哈,姑娘,你就当我们还你人情了。再说,你走错方向啦,那小毛孩儿朝着东北角去了!”
鹿鸣吃惊地一抬头,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黑衫少年拉起鹿鸣的手臂,“哈哈,走,我带你看看!”
鹿鸣使劲儿地甩开黑衫少年的手,但又确实不知道小屁孩往哪里走了,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驳黑衫少年,只好跟在他身后。
小声嘀咕道:“坏不怎么坏,就是话太多!”
黑衫少年感觉自己拉了头刚出来的倔强小马驹,像极了自己驯马的情形。
鹿鸣大着声音说道:“兄台,你该不会要把我带到哪里,谋财害命吧!我会武功的,我告诉你!”
黑衫少年在前面哼笑道,朝着鹿鸣的头轻拍一下,“你这人脑袋里想什么乱七八槽的东西!你现在没了包袱……”
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怀好意地说“更没色的,我劫你什么呀!再说了,我见过的美女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说完转头做了一个鬼脸。
鹿鸣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说道:“真没见过你这号人!”便无聊奈地望向别处。
黑衫少年赶紧捂住自己胸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逗姑娘开心,结果更不开心了!哎呦,这人间呦,不值得!”
鹿鸣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冷笑一声,“无聊!快走”。
鹿鸣跟着黑衫少年在密集的巷子里拐来拐去,她有点不耐烦了,开始喊道“兄台,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孩子去哪儿了!”
黑衫少年示意她闭嘴,她安静下来,听到了好多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
黑衫少年一个健步闪进一座废弃的院子,顺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只脚踩到左边的大石墩子上,痞里痞气道“嘿,小子们,抢什么呢?”
孩子们看见黑衫的大个子站在门口,一脸的不是善茬,便四下里赶紧散掉了!
这时,鹿鸣赶到,看见那个撞到她的孩子,便赶紧叫到“小孩儿!”
小男孩抱着的正是鹿鸣的包袱,和之前子衿的包袱一样的颜色,只不过上面是娘亲亲手绣上去的“鹿鸣”二字,寻常百姓家没有太多的彩线,自然朴素,但鹿鸣却很喜欢。
小孩子见包袱的主人来了,赶紧将包袱朝他们砸过来,二人皆是学武之人,轻巧避闪。
黑衫少年见包袱飞过来,将身挡在鹿鸣前面,接住包袱,迅疾扔给鹿鸣。
鹿鸣伸手接住,只见那黑衫少年一下子飞身将那孩子抓住,“小子,拿东西不对,伤人可就更不对啦!”
那小男孩见被抓,抱着黑衫少年的胳膊就咬下去。黑衫少年“哇”的一声,一下子放手,小男孩趁机逃跑。
鹿鸣赶紧跑过去,拉开黑衫少年胳膊上的衣服,白皙的皮肤上两排红灿灿的牙齿印儿,很快就红肿起来。
她抬眼看看少年,少年也是疼的龇牙咧嘴。
鹿鸣想起娘亲在包袱里放了薰陆香,专治小创小伤、蚊虫叮咬,十分有效。
她赶紧翻找包袱里的薰陆香,幸好还在。
鹿鸣轻轻地用中指将膏涂抹在黑衫少年伤口上,像小时后娘亲给她那样轻轻地吹了吹。
黑衫少年忽然间觉得皮肤幽凉,十分舒适,疼痛也减却了很多,有点忘记了伤口疼痛,俯视注视着正在涂抹膏药的这个人,眉清目秀,娴静美好,再看倒是有几分韵味。少年大都有丰富的想象力。
鹿鸣一抬头,看见黑衫少年迷离的眼神,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轻轻地拉好他的袖子。转身蹲到地上整理自己的包袱。
黑衫少年一下子惊醒,赶紧帮她收拾“快看看,你丢什么东西没有?”
索性大部分的东西都在,就是不见了金株和十分重要的招读文牒。
金株是鹿鸣路上的盘缠,也是娘亲和爹爹积攒了很久的;而那招读文牒是进读沧浪书院的凭证,这下子丢了进不去了,一下子有些担忧起来。
但鹿鸣还是很淡定地说:“大部分都还在,就是金株和招读文牒丢了。金株应该是找不到了,招读文牒,应该还在这里,我再找一找。”
黑衫少年一听是招读文牒,眉角一抬,“是沧浪学院的吗?”
鹿鸣继续在附近找东西,回道“钱塘要招读文牒的只有沧浪学院了。”
院子里草长莺飞,微风和煦,二人仔细翻找着招读文牒,却在乱石堆、草垛中发现好多鞋子、衣物,大概都是这些孩子偷来的。
鹿鸣不禁叹道“想不到这富庶之地,也有没爹娘管教的孩子。黎民苍生,哪里有十分幸福之地呢……”
黑衫少年忽然间听到这话,不禁心头一怔,这个年纪的孩子从来不会想这些问题,不禁对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鹿鸣又生了一分好意。
鹿鸣忽然看到乱柴垛里有一半废纸,赶忙捡起来看,就是一半的招读文牒,另一半却始终找不到。这学校怕是去不了了,不禁有点颓丧。
黑衫少年安静地做到她身边,正准备说话,忽然间听见鹿鸣的肚子“咕咕叫”,不禁大笑起来,鹿鸣则捂着肚子背过身去,十分地羞愧。
黑衫少年站起来“走吧,请你去吃饭,我九弟等着我呢!”
鹿鸣心想:爹爹说过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吃饱饭,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暂且先跟他去吃饭,在想办法吧。
于是,她抬头看着黑衫少年,装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哭戚戚地说道“大爷,可怜可怜我吧,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呜呜呜呜”。
黑衫少年一下子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道“走,大爷赏饭吃,云川酒楼走起。”
二人拍拍身上的土,“没想到,你这人还算有趣!”黑衫少年笑道。
“彼此彼此!”鹿鸣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子衿?”
黑衫少年回答:“哈哈,那包袱是我九弟的,她母……”
妃字正要脱口飞出,黑衫眼睛一转立马换成亲字,继续说道“亲精心缝制的。嘿,你知道吗,子衿很厉害的,就是他告诉我小屁孩儿来东北角了……哈哈”,
然后一脸坏笑说:“也是他告诉我你是姑娘的!”
鹿鸣别过脸去,脸上绯云。
黑衫少年心里一动,害羞这种表情无论如何是装不出来的。
鹿鸣忽然觉得气氛很尴尬,便用狗尾巴草一晃,仰头说道:“嘿,我叫鹿鸣。”
黑衫少年:“鹿鸣,我以后叫你小鹿子,好了,利索!”
鹿鸣对这种忽然间的亲近有点不习惯,立马反驳到“不行!”
黑衫少年便一脸坏笑道“小鹿子,小鹿子……”
鹿鸣便飞身过来,要打他,年少的人连打闹都是没有理由的开心。
说着,二人就往云川酒楼那边跑去。
酒楼里的青衫少年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是满满一大桌,香气四溢。
忽然间青衫少年抬了一下头,那黑衫少年的气息和熟悉的那股清香愈来愈浓。
是的,他们回来了,边说边笑。
酒保眼尖,“嘿,二位公子回来了,楼上的公子久等了。”
黑衫看了一眼楼上,对着鹿鸣,咧嘴一下:“我九弟,子衿。”
鹿鸣仰头看上去,有种似曾相识,但又隔着说不出的距离感,就好像是几世轮流,又遇在此地的感觉。
便不自觉地怔在原地,身边的喧闹声也一并散去,好像只有自己和对面楼上的那位青衫。
黑衫优雅地在人来人往的酒肆里护着鹿鸣,“小鹿子,上楼!”
鹿鸣回过神来,“不许这样叫!”二人走上楼去。
黑衫大踏步走到桌子旁,一屁股坐下,“九弟呀,帮这姑娘找到包袱啦!现在带她来吃饭。”
见桌子上刚好放了一副碗筷,笑道:“哈哈,你料到我要带她来吃饭?”
回头看鹿鸣,只见她站在原地怯怯地迟迟未上来。
黑衫少年赶紧起身,要拉鹿鸣过来。
原来鹿鸣上楼一眼看见了青衫少年,见到一幅俊美容颜,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人,在低头看一下自己满身灰秽。
黑衫少年哈哈大笑,敲了一下鹿鸣的头,“你没见桌子上早已经加好了一副碗筷吗?我跟你讲,能享受到我九弟这番待遇,你走运啦。赶紧过来!”便拉着鹿鸣过来。
他们的话,青衫少年听得是真而切真,只是心里微微一笑,很有趣。
青衫少年似是而非地解释道:“你素喜爱交朋友,已经为你准备了。”
便拿起碗筷,吃起来,表面上故作镇定,实际上心里也是有些微澜,只是长久以来早已经习惯将自己隐藏在波澜不惊的情绪中了。
鹿鸣彬彬有礼地坐下来,双手拿起筷子。
黑衫少年赶紧给她夹菜,还说道“吃吃吃,赶紧吃,一路上老是叫饿……”
鹿鸣碗里已经被他夹的菜堆出了一个小山,但因为子衿安静地坐在旁边,只好小声地说“好了,好了,太多了!你怎么跟我娘亲一样,总是给我夹这么多!”
黑衫少年看她吃的欢喜,便嬉笑道:“九弟呀,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小……!”
“鹿鸣!”鹿鸣在黑衫少年说小鹿子的前面喊出自己的名字,睁大眼睛,生生地把黑衫要说的“鹿子”瞪回去了!
黑衫投降道:“对对对,鹿鸣,鹿鸣!”
子衿,微微一颔首,表示问好。
鹿鸣赶紧放下碗筷,“见过九公子!”
子衿把脸转向黑衫少年,“你手臂上有伤口?”
黑衫少年才想起来自己的伤,大喇喇拉开袖口,一股薰陆香的清香味四散而去。
子衿眉头微微舒展,心中有数“薰陆香涂了,大概是无碍的。”
只听黑衫说道:“哦,嚯嚯,被那个小孩子给咬的。幸好,小鹿子帮我涂了药。无碍,无碍。”
子衿眉头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疑云,“拥有这般稀罕贵重的东西,着鹿姑娘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
鹿鸣从看见那朴素而不张扬的华丽包袱以及这二人的气质,就知道二人定是贵族公子。
想来因自己缘故让这样的贵族公子哥受伤,心里不免过意不去,生怕子衿公子怪罪,因而有些紧张。
黑衫少年赶紧打个哈哈,舔着脸闻鹿鸣,“小鹿子,你都知道了我九弟叫子衿了,都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鹿鸣悄悄地对黑衫少年说“小八鸽儿呀,我知道呀!”
黑衫少年眉毛一拧,“干嘛,我又不是鸟!你给我记好了,我叫嘉鱼。”
鹿鸣眨着眼睛快乐地说:“好的,我记住了,嘉鱼公子,您叫小八鸽儿!您是……”说着,看了子衿一眼,改了口气“子衿公子的八哥。”
青衫少年感受到了鹿鸣投来的眼神,只好微微颔首,以作回应,他第一次强烈地生出一个念头,想要复明,看一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鹿鸣赶紧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嘉鱼看她吃饭完全不象自己家族里那些女子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只是感受到鹿鸣带给他的蓬勃的生机感,一种久违了风穿过厚实的宫墙朝他吹来。
而子衿虽然在吃饭,却认真在听着鹿鸣吃饭的动静,他听见她的筷子夹住了蔬菜,轻轻地咬碎声,好像让他看见了阳光照射下的青青小麦;
他听见她的筷子避开了瓜丝跑蛋,大概是不喜欢吃蛋吧,挑了一两根瓜伴着饭一起吃进去,咀嚼着就好像听见了青瓜在藤曼上吸取养分的声音;
听见她的筷子好几次夹住了清蒸青蟹肉,好像她比较喜欢吃蟹,貌似这道蟹真的很好吃……
鹿鸣忽然停下来,发现这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吃饭,一下子羞赧起来,“二位公子,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刚刚在旁边排了好久的队都没买到定胜饼,后来又跑来跑去,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过,这顿饭,我吃的多,我来付吧。”
二人笑笑,嘉鱼更是大笑着说:“干啥呢,本大爷请姑娘吃饭,还用你付?”
鹿鸣一本正经说道,“为什么我不可以付!”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便从囊中掏出一只手绢,她打开手绢,里面显出一个绞丝镂空银手镯,她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看着二位公子,很虔诚地说“小八鸽儿、子衿公子。爹爹跟我说,没金株的时候,先用这个。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出去,又扭头朝嘉鱼说道“小八鸽儿,包袱放这里了。”
说完,便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的手镯,转身三步两步下楼去了。
嘉鱼、子衿发现这个姑娘行事风格,让人有点猝不及防,看来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认定的事情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嘉鱼说“这只绞丝镂空银手镯,应该是民间之物。看来小鹿子不属于宦家。哈哈。”
子衿答非所问地说:“这手镯对贵族不算稀罕,但对楚山平常人家倒也十分贵重,价值约八十金株,不知道她是否知道。”
但其实他心里想的确是,能拥有薰陆香,贵重之物却只是一只普通镯子,到底是这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呢?
嘉鱼看着深思中的子衿说道“这姑娘聪明的得很,自有她的法子……哦,对了,九弟,就是小鹿子的招读文牒损毁了,我想直接飞鸽给墨云院长讲一下这个情况,然后我们三儿一个科。你看怎么样?”
子衿喝了一口茶,默不作答。
二人继续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