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
“名字。”
“利小刀。”
“年纪。”
“十六。”
……
对方的语气有些冷，就和早晨的风一般。
此时才到辰时（早上7点-9点），太阳通过那高高的窗口投下了一缕光，打在了利小刀的脸上。不过，利小刀很快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天还没亮他便出了门，去找了街边的张婶买了一大碗的豆腐脑，虽然张婶平时看到他们两父子都躲得远远地，生怕沾染上晦气。豆腐脑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他喜欢放盐，这样吃起来才香。他把豆腐脑送回了家里，这才朝着县衙赶来。
对方又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拿起了一沓纸说道：“你等一会，我把你资料送上去，若是没问题，你就是一名真正的刽子手。”
其实，利小刀很想问为什么不从军营中找人来胜任这个位置，反而找到了自己。按理说，军营中的那些，杀人这事儿肯定比自己更加的老练。
当初利大海就是担心士兵太多，不需要刽子手，所以才悉心的教导利小刀。不仅是教导他砍头的技巧和胆量，甚至连一些对敌的刀法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利小刀。按照利大海的想法，若是县衙不需要刽子手了，凭借利小刀的身手，去军营混口饭吃也不难。
利小刀想了好久都没想通为什么县衙突然要刽子手了，还好利小刀有一个优点，想不通的问题从来不多想。
反正能够安稳的在县衙当差，有银钱拿，还能照顾利大海，兴许以后还能讨个媳妇生个娃，盖两进大房子，有什么不好的？这就是他想象中的生活，如今距离那种生活越来越近，他才不会胡思乱想呢。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酉时（下午5点—7点）之后。
这期间都没有人进来过，更别说有人送点吃的来，利小刀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终于，早上问话的那人来了，他满脸的笑容，看着利小刀道：“饿坏了吧？”利小刀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道：“没事，待会儿就能吃了，听说刽子手的刀都是自小就打磨的？”
利小刀点了点头，把背上的大刀拿起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对啊，这柄刀六岁的时候就跟随我了。”
“好刀！还没开封吧？听说刽子手的刀要见人血才叫开封。”
利小刀点了点头，那人看到之后便立马说道：“这样，现在恰好有一个死刑犯，你顺便去开封。这第一次开封，县守大人给你准备了喜钱，据说可不少呢！”
利小刀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这着实有些急切了吧？
“据说足有二两银子呢！利小弟，有问题吗？”
利小刀听到二两银子，急忙点了点头道：“没问题！”
……
平阳县没有专门开辟刑场，但一般行刑都是在城外的乱坟岗附近。
主要是方便，行刑完毕之后，尸体就往乱坟岗一丢。利小刀跟着那人来到了乱坟岗，这一路上，利小刀也知道了，这人姓赵，让利小刀喊他赵佥（qian）事就可，利小刀不知道这是什么官职，便也没多想，跟着赵佥事来到乱坟岗。
此时，早已筑起一个高台，周围的火把燃起，而且还有一个大炉子，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火炉旁边还有一坛酒。
利小刀看向了台上，台上还有一个人早就跪在了地上，他的脑袋上套着一个黑色的布罩，看不到脸。
“诺，就是他，炉子和磨刀石都准备好了，酒也有。”赵佥事指了指台上，冲着利小刀说道。
利小刀点了点头，跳上了高台。
他从背上抽出了大刀，先是在磨刀石上磨刀，那“嚯嚯”的磨刀声听得人发慌，特别是被黑色布罩套住脑袋的人，他呜咽了两声，甚至还扭了扭身子。
“动什么动，给老子好好待着。”带着刀的衙役走了上来，踹了这死刑犯一脚。
利小刀看了那死刑犯一眼，没有多问。做他们这一行，不言不语，拔刀就行。
若是问得多了，对自己不好；其实，在行刑前很多刽子手都会去牢房里看看那些死刑犯，不过那些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刽子手才有的权利。到了他们那个境界，不会心软，去见一见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若是那些死刑犯有什么遗愿，刽子手都会尽力完成，也算是了结了一点儿因果。按照他们刽子手自己的说法，以后下地狱他们手会少遭些罪。但初出茅庐的刽子手却是不允许这么做，因为他们还没到心硬如铁的境界，怕他们会心软。
利小刀磨好了刀，放在炉子上烤了烤，这样刀才利。
根据利老头的说法，刽子手最大的慈悲便是一刀下去，干净利落，没一点儿痛感。所以，刀一定要利，还好烧得发烫。
看得刀都被烤红了，利小刀含了一口酒喷在了刀上。
他看了赵佥事一眼，这儿最大的官应该就是他了。赵佥事点了点头，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往下砍的动作。
刀光一闪，鲜血溅在了地上，“咕咚”一声，人头落地。
利小刀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似乎比起杀牛羊来说要简单一些，但又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看向了鲜血，那些鲜血很快的凝结成了块状，如同豆腐一般。
视野往前一看，他突然间愣住了。
那人头从黑色的布罩中滚了出来，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早晨他才去那儿买了一碗豆腐脑。那地上的鲜血似乎在蠕动，像极了其它地方放了辣椒油的豆腐脑。而张婶的眼睛，则是充满着恐惧，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死死的盯着利小刀。
利小刀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张婶虽然算不上好人，做买卖总会缺斤少两，可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赵佥事看了一眼利小刀，脸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随后走上了台，拿出了一个钱袋，塞在了利小刀的手里。
“做得好，很有前途。”
利小刀木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袋，二两银子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沉重。
“行了，处理干净，回去复命。”赵佥事先吩咐了一声，随后便拍了拍利小刀的肩膀说道：“利小弟，我就不送你了，赶紧回家吧。”说着，还丢给了利小刀一个令牌，作为进出城门之用。
利小刀看着忙碌的衙役，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两步，随后顿住了脚步，声音有些颤抖。
“能告诉我，她犯了什么事吗？”
赵佥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无比的冷漠。
“机密，不能。”
……
利小刀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才到家里，陈三三和利大海早已喝醉，而陈克金则是捧着一本书在煤油灯下仔细的看着。桌子上放着两个酒壶，还有一些小菜，还剩下很多吃的。
“两个老头又喝醉了。”陈克金无奈的一指，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说道：“你爹对你真好，怕你饿了，便提前留了一点儿好东西给你。”陈克金说着，便走向破旧的厨房，端出了两个碗。
一碗之中是白色的豆腐脑，而另一碗，则是红色的血豆腐。
两个碗中的豆腐，不停的晃荡。
利小刀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鲜血，和那双死死盯住自己的眸子。
“对了，这猪血啊，是一个叫张屠夫的人送来的，他说前次杀牛拿了那些钱有点儿受之有愧，所以送了一碗肉和一碗猪血……”
陈克金话还没有说完，饿了一天的利小刀胃里一阵翻滚，便立马倚在门边，吐出了一滩苦水。
那刚才方用人血开了封的鬼头刀，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
阁楼高处，从这儿正好能够看到利小刀的家。
“沈大人，这样会不会把这孩子逼疯？”赵佥事小心的问道，而站在他前方的便是如同狐狸一般的男人，沈安。
“没事，那个人也是疯子，一般人不敢对他动刀。只有疯子，才能吓到疯子。”
赵佥事看了远方一眼，张了张嘴，但一句话没说出来。
“如果他明早没彻底疯，就按照原计划安排那事。司徒靖不给我用士兵，我只能这样了。”沈安耸了耸肩，拍拍手准备离去。
他走到了阁楼口，突然停住了脚步，补充道：“对了，记得要在前一天把利老头抓起来。不然，疯子不好控制啊！”
说完之后，下楼梯的“咚咚”声传入了赵佥事的耳中。
很久之后，赵佥事才转身看向了楼梯口，想到了自己的大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