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惨案”是否预示着李志鹏和张祖武注定要成为千钧一发那根头发,两人都不得而知。不管是上方的命令,还是军人的直觉,都让他们无不感觉到民族生与死的重担已经压在了他们的肩上。
5月5日,李志鹏和他的36师,终于在三更天追上了抬着火把,扛着炸药重负前行的工兵24营,两队人马齐头并进,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惠通桥。
李志鹏和张祖武紧皱着眉头商量了一会,李志鹏张祖武说道:“张营长,你马上组织你的人了解惠通桥的具体情况,随时准备接管惠通桥!我马上派人在东岸布防!”
张祖武走后,李志鹏叫来106团团长熊正诗,让他的106团尽快在怒江东岸找到最佳位置布防,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看着怒江西岸巍峨的松山主峰;看着松山下绵延十几公里的滇缅公路;看着惠通桥上乱麻麻的难民和溃兵,李志鹏仿佛清楚地看到了中国境内的混乱和空虚,不由地感慨万分,只叹冷气。
上午十点,查看地形结束后的李志鹏一边叮嘱熊正诗再次巡视惠通桥东岸布防情况,一边对张祖武说:“畹町沿线不是有远征军总预备队第六师和六十六军的两个师吗?即使再怎么不济,足足两个师,七八千人的兵力总该有吧?他们怎么能让三千人的日军,在四天之内就一连撵了三百公里呢?这个战绩可以算得上中国抗战史上的一个奇迹。”
“刚刚我抓了一个从缅甸败下来老兵,听说甘丽初的第六军也在滇缅公路上!”张祖武说完,两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说话间,一辆吉普车已经到了桥头,车上三人,一看就是高级军官的做派,三人一下车,其中一人就问道:“36师的李师长和工兵营24营张祖武营长是否到了?”。
张营长和李师长应声上前相见,一看其中一位居然是工兵总指挥兼军政部驻昆办事处主任的马崇六将军。马崇六自然也认识张祖武和李志鹏,一上来就指着另外两人介绍道:“这是参谋团团长林蔚中将和参谋团处长萧毅肃中将”。
介绍完毕,马崇六看了看两岸的峡谷和被拥挤的人潮挤得晃来晃去的惠通桥,再看了看个子矮小的张祖武。说道:“张营长,你们携带的爆破器材怎么样?到底够不够把惠通桥炸了?能不能把鬼子挡住就看你们了!决不能让日本人过了怒江,至于后果我就不说了!你带一队人马留在此处,一定不能让日军过了惠通桥!一旦情况紧急立即炸桥。”
张祖武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带的炸药,炸了惠通桥绰绰有余!”
马崇六紧邹的眉头松了下来,瞬间面带喜色连声说:“好!好!”
“日本人的坦克估计已经到镇安了!也就是说日本人离这里不到四十公里了!形势日渐紧张,要不先把桥炸了!”旁边一工兵,认真地说道。
众人看了看西岸的盘山公路,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等待过桥的车流和人流。
张祖武皱着眉头,指着对岸说道:“你看这种情况如何炸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炸!”
马崇六点了点头,表示也是这个意思。
四人立即商量片刻,张祖武向马崇六说道:“马总指挥,临时奉命炸桥,责任重大,可否给我一张炸桥手令?”
马崇六看了看张祖武,又看了看随从,示意随从拿纸笔来。
不一会儿,纸和笔来了,只见马崇六右腿,躬起膝盖,在膝盖上一阵手起笔落,写下一纸“炸桥手令”交给张祖武,然后驱车匆匆离去。
张营长立即召开连排长紧急会议,宣布马崇六手令上的紧急命令。
“一、命令独立工兵第二十四营营长张祖武在惠通桥东端就地待命;二、敌人强占惠通桥时立即爆破该桥;三、任务完成后即电报告。”
念完手令,张祖武拿出炸桥方案交大家研究定夺。研究片刻,众人对方案均无异议,张祖武对属下严肃地说道:“一连长胡世安率全连官兵携带已计算够量的炸药及一应爆破器材到桥西端安装;二连长赵宋卿负责在桥中段安装炸药;三连长石坚在桥东端安装炸药及做好各项炸桥引爆准备工作。为确保炸桥成功,一定要用双引爆的方法才为妥当,即导火索点火引爆和发电器电引爆,发电器由我亲自执掌。各位事不宜迟,迅即行动”。
工兵们按照分工在指定的位置放铵炸药,炸药安装好以后,张祖武又率营连干部逐一仔细检查,心头觉得稳当无误后,才返回桥东营指挥地,命人搬来一把藤椅,亲自坐镇桥头检查过桥行人,并不时用望远镜严密监视西岸来犯的敌人。
望远镜里,五月的怒江峡谷,烈日炎炎,从西岸涌来的败兵和难民队伍骤然增多,大桥的气氛和天气一样,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整整一个上午,西岸来车络绎不绝,秩序已经严重紊乱,散兵难民混杂抢行,商车军车推拥争道,人心惶惶,乱乱哄哄,全然一副兵败山倒的情形。
张祖武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对属下说:“兄弟们,小鬼子已经早过了镇安,距惠通桥不到三十公里,如果日本人高兴,再过个把小时就能把坦克开到江边来。一定要严防他们事先派便衣混过桥来,不然,我们几十个弟兄只能乖乖地举手当俘虏或者提着脑袋回去交差!我们和36师根本抵挡不住小鬼子有坦克又有大炮的一个师团!”
一工兵说道:“好在惠通桥是座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队长,他们已经提前在桥上装好炸药,你就放心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守桥头,严防日本便衣混过桥来。”
日军进攻速度之快,推进之顺利,不仅出乎中国人的意料,也大大超过日本指挥官的估计,胜利鼓舞了势如破竹的日本军人。已经到达腊勐大垭口的坂口指挥官,决心再接再励,他信心百倍的指着十几公里外的怒江,对部下说:“我们还要创造一个把日本坦克,开到中国境内‘任何可能到达之地区’的奇迹。我有理由相信,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56师团,如果有的话,那就是还在十几公里外的那条小小的怒江。”
张祖武的预感没有错,乔装打扮日军敢死队已经到了离惠通桥不到500米的西岸。
东岸的桥墩旁边,一个几乎完全被军装裹住的身影走了过来,如果不看勉强从衣领里露出来的头,甚至每人察觉这是一个士兵,瘦小的身躯,外面套着一套军装,就像企鹅顶着一定帐篷。
“将军,我能干什么吗?”虽说是军人,声音却怯生生的,一听就知道是一个童音未退的孩子。
“你能干什么?”张祖武好奇地看着军衣达到膝盖,裤腰几乎拴在肩膀上的娃娃兵问道。
“将军让我干什么,我杨满椿就干什么!”
一向雷厉风行的张营长一听小家伙居然自报家门,反而有些纳闷了。“你去看看那辆车什么情况?”张祖武指着一辆灰尘仆仆的从保山开到桥头,欲与人流逆行过桥,通往西岸的破旧卡车说道。
小家伙懵懵懂懂,似懂非懂,毫不犹豫就向卡车走去,命令卡车原路返回。
司机一看,拦住自己的居然是一个扛枪都费劲的小屁孩。牛气冲冲地跳了下来,骂道:“返你妈的个返!知道老子是谁吗?息烽旅龙旅长知道吗?就是他让我到腾冲帮他跑一趟,接邱天培邱县长的!耽误了我的事情你负责的起来吗?”
司机本想搬出息烽旅吓唬吓唬这些当兵的,司机不说息烽旅还好,一说息烽旅,反而惹怒了杨满椿,只见他怒目圆睁,登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怒道:“息烽旅,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实告诉你吧!老子身上这身军装就是从息烽旅逃兵身上拔下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息烽旅的一条狗罢了!别说是你,我看县长也不是什么东西,才听到日本人要来,难道就要夹着尾巴跑?”
司机正要发怒,杨满椿突然把背在肩上的枪,拿了下来,握在手里。再看看巍然坐在桥头的张祖武,司机突然觉得这小孩子可能并不好惹。直到有两个士兵走了过来,他才知道今天这种情况过桥是绝不可能了。只好憋着怒火,很不愉快的将汽车掉头往保山方向开。
烦躁加上着急,倒挡挂成了前进一档,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辆向东岸方向的车上,然后卡在了大桥的轮轨上,不能动单。
看着汹涌的人潮、车潮被堵住,对岸成千上万人和车辆过不来。张祖武又急又怒,吼道:“马上给我把那卡车推下江去!”
年轻人一看自己的卡车马上就要没了,趴在车上大喊大叫。
“我这车是借来的,你们把它退下江了!我回去怎么向龙旅长交代?”
司机趴在车上又哭又喊,一边以身护车,一边继续搬出龙旅长来,幻想桥上的官兵会放他一马。
“竟然这般不知死活,妨碍军务,把他拖到江边给我毙了!”司机的胡搅蛮缠,让张祖武十分恼火。
司机一听,毛骨悚然,跪在地上求饶,但是为时已晚,不一会儿就在一声声枪声中,滚下陡峭的悬崖,坠入翻滚的怒江中。
骤起的枪声在峡谷中引起一连串的巨大回响。受惊的人群涌来涌去,粗大的钢索吊桥发出嘎嘎的声响。守桥队长为了平息骚动,再次对空鸣枪。
西岸的人只想快过桥,全然没有觉察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悄悄迫近。
桥头骤起的枪声不仅震惊了西岸的难民,同时也扯断了日本人内心深处紧绷的神经之弦。潜械暗行的敢死队中的尖兵小队,距大桥已经不到100米。钢索吊桥近在咫尺,人群的骚动原本掩护了日本鬼子的阴险,也掩护了他们的紧张与不安。
尖兵队长并不知道大桥上上演的不过微不足道的闹剧而已,直觉让他以为已经暴露目标。不做任何思考,就毫不犹豫下令敢死队冲锋,顿时枪声大作。
张祖武一开始甚至还在想,刚刚的命令会不会有些鲁莽,突如其来的枪声使他心头一惊。立刻伏在地上,观察对岸。只听见凶猛的机枪子弹带着哨音从头顶掠过,满恐惧和绝望不由从心底油然而生。
本能让张祖武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下意识地扫视了大桥一眼,只见日本人尚未过桥,方才暗暗庆幸刚刚的插曲帮了他的忙。
枪毙司机的枪声让鬼子的敢死队提前暴露目标,想到这里,一股股冷汗从他的腋窝下流了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右手在颤抖,颤抖到恨不得马上按下引爆器,但他始终没有按下引爆器的勇气,每当强烈的愿望到了极值的时候,大桥上惊慌失措的人群马上浇灭了他的这种想法。
“让在桥上的难民赶紧过桥!快!赶快!”
“快!快!快!快!要炸桥了!要炸桥了!”
“大佐怎么办?中国人要炸桥了!”
“赶紧!赶紧跟上!一定要在炸桥前冲到对岸!快!快!”
…
不管是难民还是鬼子,一听说要炸桥,都只恨自己腿短。
冲在前面的鬼子敢死队员似乎预料到了大事不妙,一个个捏紧刺刀,红着眼睛,咿咿呀呀的咆哮着往桥上冲。就像一群失控的豺狼一样,恨不得冲上去,几口就把守桥的官兵撕碎。
坂口少佐的机械化部队并不慢,随后也就赶到,并迅速占领了惠通桥西岸的制高点,坂口在占领的制高点架起了炮台,然后以猛烈炮火朝东岸射击。
杨满椿没当过兵,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见他身旁一个看似初上战场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小腿不停发抖,结结巴巴说道:“营长,快炸桥,快炸桥!”
张祖武一看,故作镇定的厉声道:“沉着一点,你不见桥上还有来得及过桥的人吗?卫兵,把他拉走!”
鬼子们拼命地往桥上冲来,但是脚下步伐毕竟迟了。眼前波涛滚滚的怒江,注定是他们无法逾越和缩短的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鬼子敢死队距离桥东岸只有十米左右了。张营长眼看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到了!断然高喊:“点火!”然后,猛力压下发电器手柄。
导火索点燃了,一溜淡蓝色火花嗤嗤响着,像一条扭动的小青蛇速疾地向大桥爬去。
冲在最前面的日本敢死队员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们的气急败坏很快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变成了最后的恐慌。
人们知觉得峡谷轰鸣,烟尘漫天,紧接着巨大爆炸和猛烈的气浪将吊桥高高抛起,然后像一架破碎的玩具那样慢慢跌落下来,坠入黑沉沉的峡谷。
高大的桥柱也被摇撼得站立不稳,像喝多了酒的醉汉一样慢慢栽进江里,激起高高的水柱。
没上桥的日军敢死队员只能眼睁睁看着绝好的机会和同伴从他们面前消失,他们郁闷的不仅仅是同伴在爆炸中粉身碎骨,落入怒江,更郁闷的是大好机会忽然变成一腔怒波天堑。
“别急,尖兵小队虽然过不去,可我们毕竟过去了四五百便衣敢死队了!”尖兵小队长对坂口说道。
不过,坂口很快就对行动绝望了,隔江远远望去,只见炸桥前就已化装混入难民中,偷过桥去四五百名便衣,在对岸的枪声中拼命往怒江边跑来,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滚滚怒波。
这一切得归功于已经有在天亮前及时赶到的三十六师;归功于严阵以待的熊正诗和他的106团,他们做了大量的准备,才得以现在稍稍轻描淡写,就让鬼子死伤大半,无所遁形,惊慌之余只能跳入滚滚怒江。
跳入怒江的鬼子,竭力挣扎,终究敌不过怒江恢宏气势,最终以只有十多人如丧家之犬泅渡西岸,为他们的“勇夺惠通桥”画上了惨败的句号。
看着水平如镜的怒江,司令官坂口依然不死心。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自己并不认为幼稚的想法。他对部下说道:“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怎么能让区区小河挡住!就是用坦克!也要把这小小河沟填满。”
坂口先是命将西岸未能来得及过桥的车辆,推下怒江,一辆接一辆的汽车被推下江,然而得到的回应只是激起的微小浪花,然后踪影全无。上百辆卡车和坦克下去了,滚滚怒波依然是滚滚怒波。
鬼子眼看着那么多卡车和坦克无影无踪,便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还没来得及过桥的难民身上,一阵枪林弹雨,上千难民倒在了血泊中,血水冲刷成的小沟,一直流淌到和江水汇聚,鲜艳的颜色染红了半条怒江。
“都住手,谁让你们开枪的!”坂口叫停了机枪手的手里的机枪,不过坂口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需要从难民的口中知道和了解当地的情况。
不一会儿,日军就抓到了几个难民,其中一个一瘸一拐的,不是别人,正是鹰蹲山下的段明白。坂口对周围山势经过认真地观察,指着怒江西岸的一座被滇缅公路环绕的巍峨的山峰,对翻译说道:“问他们,那是什么山!让他们说一说那山的具体情况!”
第一个被抓起来问的是一个瑞丽难民,这个战战兢兢的难民运气很不好,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
不明就里得鬼子当然不会放过杀鸡儆猴的机会,一个凶狠的鬼子把长长的尖刀毫不留情的插进了他的心脏。第二个被询问的是个从缅甸逃难而来的妇女。她自然也不知道情况,但是她没有被刺刀捅死!而是被赏赐给了几个如饥似渴的小鬼子,几个小鬼子手舞足蹈,不由分说就把妇女拉到路边,轮流对妇女发泄了兽性。
坂口看了看几个战战兢兢的难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对翻译说道:“你告诉他们,不跟皇军合作,他俩就是榜样!”
坂口看了看最为猥琐的段明白,对属下说道:“问他那座山的具体情况!”
翻译官的口气让段明白明白了一切,他不但瘸了腿,也缺了心眼,把这松山的情形向日军交代的清清楚楚。
坂口听后很是高兴,一边让下属向驻缅司令部汇报具体情况,一边率领部下往松山撤退。
坂口等人在段明白一瘸一拐地带领下,亲自对松山做了实地考察,松山的地形和绝对的地理优势,让日军得到了无限的安慰。
坂口站在松山顶峰,指着在松山脚下绵延十几公里的滇缅公路和怒江东岸,狂笑道:“你们看,只要我们把大炮架在这里,这方圆几十公里的滇缅公路全在我们的炮火范围内。中国人把这条路称之为生命线,却不知道这里就是中国西南的咽喉,滇西的进退关键,甚至*****圈的关键就在此山!”
鹰蹲山下的腊勐寨人,虽然一眼就能看到十几公里外的惠通桥,他们并不知道日本人的军队和坦克、装甲车已经早就过了大垭口;自然也不知道惠通桥遭遇战的惊心动魄和惨烈,以至于传说中的日本人已经进了村子,鹰蹲山下的村民们,还沉浸在昨天几十架飞机为什么飞往保山的疑问和猜测中。
如果不是杨满椿在日本人从惠通桥往松山撤退后,脱下空大的军装,一路往村里跑。赶在日本人前回到了鹰蹲山,估计村民们甚至会把鬼子当做亲戚来招待。就拿杨洪椿来说,惠通桥被炸的巨大声响传来后,隐隐约约听到怒江东岸的枪声时,他现在正在家对面的唐家地一边大柴一边放牛。
杨满椿到家的时候日本人已经从惠通桥撤退到了松山,母亲刚从山上回到家,堂弟杨洪椿还在山上放牛。印着太阳机标的机群又一次从芒市方向轰隆而至,从腊勐寨上空直飞保山,天空的机群再次让村民陷入恐慌和猜测。不过,他们根本无法猜测出真实的原委。
真实情况是远在缅甸的日军司令部,接到惠通桥被炸的消息后,一边命令先头部队马上采取措施,强度怒江,一边派出数架驱逐机和几十架轰炸机,再次从缅北机场起飞,以防中国军队对日军先头部队的阻击,几十架飞机一直飞到永平,也不见中国后续部队的踪影。
仰光指挥部接到队长河原利明的报告后,河边正三,牟田口廉也、山口次郎等认为滇西屯兵重地必然非保山莫属。于是命令找不到攻击目标的机群再一次轰炸保山城,以破中国军队将来有可能屯兵保山的可能。
令余梅香震惊的不是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而是杨满椿又回来了。
“你怎么就回来?不是让你到等子你表舅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妈,惠通桥被炸了,日本人过不了江,在江边杀了很多人,我担心你们又回来了!”杨满椿擦了擦额头的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
“惠通桥被日本人炸了?他们要过江,为什么又要炸桥?”梅香显然一头雾水。
“哎呀!桥是中国人炸的,我都参与了炸桥呢!”
“你参与炸桥?……”余梅香越听越糊涂。
看母亲越听越糊涂,杨满椿不得不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说给母亲。原来,母亲余梅香最近有些咳嗽,咳了一个多月不见好转,反而愈发厉害了。听说红糖煮理肺散(一种草药)专治咳嗽,于是母亲就让他背着一袋粮食到顺着小路到怒江东岸的表舅家走走,换几斤红糖回来做药引子。
满春穿着一身宽大的旧衣服,朝着小路一直走,走到江边一个叫“猴子寨”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个当兵的,这当兵的个子不是很大,獐头鼠目,一看就感觉怪怪的。
预感还真没错,当兵的追上杨满椿二话不说就用枪指着他,让他脱衣服。
“大哥,衣服我可以脱,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妈的,我把我的军装换给你,你他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道我,我是息烽旅驻腾冲的通信兵,县长邱天培让我到保山通知息烽旅的龙旅长等等他。他也要过江躲鬼子!如果不是日本人已经知道了这里,我穿着军装显眼,不好过桥,我才不跟你换哩!”当兵的骂道。
杨满椿没办法只能把衣服脱给了这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只见这家伙穿衣服,把长枪一丢,就像兔子一样消失在了逃难的人流中,杨满椿只好把地上的军装捡起来套上。
裤子太长,裤脚折了又折。
当兵的害怕,杨满椿可不怕,他穿上军装,扛着枪走在人群中,反而装了不少胆,一直到了惠通桥,恰好碰到过张祖武坐在那里,他以为是守桥的官兵,心里顿时虚了不少,于是便主动走上去,问需不需要帮忙,于是才有了惠通桥盘问司机,以及亲眼目睹鬼子在怒江西岸残忍的一幕幕。
看到鬼子往回撤,杨满椿放心不下母亲和寨子里的老乡,便不顾红糖没有换就跑到江边,找了个竹筏,渡过江来。
保山城还在昨天的噩梦中没醒来,见日机阴魂不散,市民自动疏散。黄云的工作虽然被前一天的轰炸打乱了,但是她依然坚持爬上太保山,再看看这座被蹂躏的小城。
爬到山顶,从太保之颠往下望,日军昨日的破坏尽收眼底。黄云还没来得及感叹昨日惨状,只见日机的机群又一次遮天蔽日,再一次对保山狂轰滥炸,在昨天轰炸后还完好的袁氏街商铺、东门街民房、小北门街及城郊黄纸房、杏花村等各处建筑纷纷在炮火之中轰然倒塌,无一幸免。
眼看整个小城或被炸毁,或被燃烧弹延烧,摧毁殆尽。只见一架又一架的飞机从保山的机场腾空而起,向日机厮杀过去,没有防备的敌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架日机被击中,屁股冒着黑烟,撞向田野或者民房,队长河原利明见状,不得不率众仓皇而逃。
看着夷为平地的学校和满目苍夷的保山城,黄云心里感慨万千,又看看身边的学生,娇怒道:“同学们,好好看看这个昨天以前还欣欣向荣的保山城吧!这个仇我们一定要血债血偿!”
学生们仿佛看到了黄老师娇小的身躯里,有一股无坚不摧的理想和信念。
一个个子瘦高的男生,学着田老师的模样,抬了抬眼镜,说道:“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不把鬼子赶走,不仅仅我们没法安下心来读书,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将无法得到该有的尊严和安宁!”
黄云点了点头,这个学生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他看了看眼前这些求知若渴而又不知所措的孩子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此刻,比起你们,比起学校,国家更需要我!”
黄云走了,她没告诉她的学生她要去哪里!但大家知道日本人在哪里,黄老师一定往有日本人的地方去了。
黄云独自一人背着行李,站在路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地,印着一把镰刀和一把锤子的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务必尽快深入到怒江沿线开展工作,任务之艰巨,切记谨慎!”
看着没有署名的信纸,黄云依旧不知道这一次的路有多远,她只知道惠通桥在前方,松山在前方,日本人也在前方,相比身上的行李,肩上的担子和使命显然要重的多。
黄云正在沉思,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声音,“黄老师,等等我们!……”
黄云转过身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小田和她的几个学生。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一股股暖流从胸口直接流入心田,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田老师说了,黄老师去哪里?哪里就需要我们!所以黄老师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说道。
“不—不—不能这样!你说你田老师怎么能把王伟他们带来,他们还是孩子,你知道我们此去意味着什么吗?”黄云搓了搓纸团,顺手往下水河一扔,看了看随着河水飘去的纸团,黄云转过身来,看了看戴眼镜的孩子,又指看着其他孩子质问道。
同学们的一再坚持,黄云说什么也没有答应。
“黄老师,你是老师,但是也没有剥夺他们要革命的权利!”田老师看了看黄云,怯生生的说道。
“你要跟我去,我不反对,这是你的权利,但是他们不行,他们都还小,他们只有好好读书,长大了才能为国家和出力!他们如果要去,也必须征得父母的同意!”
黄云的话让孩子们一时默默无语。
田老师把嘴凑到黄云耳边,低声说道:“他们的家人都在昨天的大轰炸中遇难了!”
黄云一听,看了看眼前这十多个,眼里充满仇恨和稚嫩的孩子,强忍住泪水,坚强的说道:“同学们,没事的!只要我们中国人团结起来,你们父母的仇一定得报的!”
“这么多被汽车堵在路上,只有步行了!走吧!”小田指着堵在路上的无数辆昨天被日机摧毁的汽车说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黄云实在走不动了,王伟指着路边的一块上面刻着“707”的路碑说:“这样的路碑都走了好多块了,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几人刚刚坐下,只见一队官兵从惠通桥方向徒步走来,看着这些已经有气无力的士兵,小田迟疑道:“莫不是日本人追来了?”
黄云一看吃了一惊,见一个个子很小的士兵问道:“大哥,是不是日本人追来了?”
“姑娘放心吧!惠通桥已经被我们工兵营炸了,惠通桥旁边有36师守着,日军过不了怒江了!”黄云自然不知道他询问的这个小个子正是工兵24营的营长张祖武。
张祖武看了看黄云等人,说道:“姑娘,这兵荒马乱的,你带着一群小孩子要去哪里?虽说日本人过不了江,但是怒江对岸的松山已经被他们占领了,他们的炮弹能打过江这边来,我看你还是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王伟本想说我们就是去打鬼子的,但他还没说出口就被黄云制止住了。
退居松山的坂口并没有让鬼子们闲着,他让手下的鬼子们到松山附近的村寨一边勘测地形,一边了解情况。他对属下下达了一条命令:“我们要在松山好长一段时间,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摸清地形和了解怒江西岸的中国军队的情况,大家一定要记住,现在一定不要威胁和恐吓那些愚昧的中国猪!我们大日本皇军在松山的战事还需要这些愚昧和软弱的中国猪!”
日军很快就展开了行动,在段明白等一些当地人的带领下对松山附近的董瘪、长岭干、大董望、栗坡头、红木树、鹰蹲山、下腊勐、马鹿塘、永兴、混当、蚂蟥水、大寨等所有远近村寨进行了摸底和考察。
日本人一改往日凶残,变得和蔼可亲起来,见到老人主动上前问好,看到小孩子就给几个糖。每当这时候,汉奸们就会点头哈腰凑上来,说道:“皇军都是好人,只要大家安安分分,皇军是不会欺负和伤害老百姓的,皇军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人单纯一点并不可怕,但是如果单纯到是非不分,那就是最可怕的事情。日本人可怕又可恨的传言,在腊勐寨这里得到了最直接的否定。原先没来得及跑过怒江躲鬼子的村民们,经过几次的接触觉得日本人并没那么可怕,一些人慢慢就打消了到别处躲日本人的想法。
有人居然:“日本人虽然不是我们中国人,但是只要不伤害我们那就行了!至于沦不沦陷那是国家的事情!国民党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也一样欺压百姓吗?”
鹰蹲山下的寨子只有杨满椿亲自见过日本人的残忍,他到处劝大家还是不要和日本人走得太近,并把日本人在惠通桥怎么用机枪杀害难民的事实讲给大家,但是很多人都认为杨满椿还是小孩子,童言不足为信。
有人甚至说:“杨满椿,日本人跟你有仇啊?你不见他们还给老人和孩子糖吃吗?你见过哪个中国兵给过我们一样东西,他们除了来捆人,来抢人,来欺负老百姓,还能干什么?”
“日本人的飞机不是到处乱飞,乱炸吗?难道你们都忘了?”
“谁知道那是日本人的飞机,还是中国人的飞机,说不定是国民党的飞机飞来看看有没有适合当兵年轻人,他们好来抓人哩!”
杨满椿还是孩子,自然辩不过大人。
时间一长,杨满椿也产生了一些疑问。
“日本人会不会隐藏着什么阴谋?这段时间段明白随时跟在日本人后面,但也不见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其实大家都觉得段明白怪怪的,但是谁也不怀疑他的动机。
过了几天,段明白回来了,说的都是日本人的好话,他说:“皇军是来解救我们老百姓的,他们只打当兵的,不会伤害老百姓。”
段明白把日军对腊勐所有村寨进行摸排了解说成是到处安抚百姓,接近百姓;把坂口命令人对松山的地形进行细致的研究,说成是要在松山为腊勐人修一座碉堡;还把日本人五月七日,派了一个步兵中队,扛着机关枪、掷弹筒沿腾龙公路向滇西名城腾冲进发,说成是去帮助腾冲人民建设“*****圈”。
又过了几天,段明白又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寨子里的人看到他比以前更和蔼可亲了,只见他东家走走,西家逛逛跟人家说:“大家以后谁也不要和皇军作对,皇军真的不是坏人,我们也惹不起。听说腾龙边区行政公署的驻军——“息烽旅”、海关警察一千五百余人,腾冲地方团练几千人的队伍才听说日本人来,就被吓得丢了州府,过江去了。”
至于号称“滇西王”的边区行政大员龙绳武以及他的“息烽旅”如何丢尽了国军之颜面;至于县长邱天培等各级官员如何纷纷闻风而走,腊勐寨人自然无法得知。
腊勐寨人只知道怒江西岸已经沦陷,至于什么是沦陷谁也说不清,只知道怒江西岸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段瘸子又回来了!”
“段明白又一瘸一拐回来了!还带了枪呢!”
“段瘸子又回来了!穿着崭新新的衣服和非常有气派的皮靴!都是日本人给的!”
“段瘸子又回来了,日本人把他养的白白胖胖了!”
……
杨满椿没有回惠通桥,他想看看这些鬼子在松山到底要干些什么。杨满椿不知道段瘸子回来过多少次,但是他每次回来总能在寨子里引起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