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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骨野人山二

人已经不像人,倒像极了疲乏的行尸走肉。

几天来,不知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走近一看,有的已经断了气;也有暂时昏死过去的,半天醒来,已经再没有再继续走下去的可能,唯有眼巴巴的等死。

这情形,谁都想帮他们一把,不过那也是无能为力的,就像杨宝椿,如果此刻倒下的是何珊,他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五脏庙里的求救信号发了一次又一次,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使不上力气,自己能坚持不倒下已经是尽了全力。

天又要黑了,部队来到一条小河边,停下来休息,大家的帐篷还没搭好,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天上的云层阴着脸,像强压着怒火老头子,脸越绷越紧,不知要发多大的脾气。

热带原始丛林的雨季不来便罢,一来就是倾盆大雨,小拇指般大小的雨滴,打在人上,只要几滴就把人打的不知所措,一些人没地方避雨,只能任由自己被大雨无情的摆布,很多人实在受不住大雨的攻击,不顾危险爬到小河边的一些峭壁下避雨。

看着倾盆大雨,谁都巴望大雨快点停下来,但是雨却越下越大,杨宝椿忙照顾何珊等女兵,再回到帐篷,已被别人挤满了,自己根本挤不进去了,也赶不走任何人。

此刻唯有无奈,杨宝椿干脆跑到护士班的帐篷,在帐篷外大声说:“珊,你们好好休息,我没有地方避雨了,我倒小河边的土坎下避雨!”

何珊一听,不顾男女有别,探出头来,将杨宝椿拉近帐篷和女兵们挤在一起。

漆黑的夜,风雨呼啸,除了待在原地不动别无他法。

天亮了,雨并停,没有大雨还在继续,帐篷里,脚下的泥巴和雨水已经淹没了脚背。

新22师师长廖耀湘和杜聿明商量了一下,认为大雨不会停下来,只能命令部下冒雨前进。

听到前进的命令,杨宝椿从女兵帐篷走出来,一看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昨天那条清澈明净的小溪已经无影无踪了,眼前只有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疯狂的河水已经到了自己的脚边。

大水已经翻了几十甚至上百倍,再看看河沿的土坎和河边原先的那些帐篷,已经被大水淹没吞噬。自己昨晚挤不进去的帐篷已经无影无踪了。由于雨下的非常大,人又非常困乏,外面的动静基本上听不清楚。

师长杜聿明和余邵、廖耀湘等听到报告,不约而同第一时间赶到河边,看着汹涌澎湃的大河默默不语。

杜聿明看着大河很不甘心,让人清点人数,在一旁的杨宝椿听得清清楚楚,昨晚一场大雨,夺去了400多人的生命。

听到这个报告,杨宝椿的脑海里,呈现出饥寒交迫的战友们,用疲惫的身躯在暴雨中和洪水搏斗以及最终被洪水吞噬的情形。

笑春看着眼前的一切,对杨宝椿说道:“蛋蛋,你看!如果不是珊姐,我还能见你吗?”

众人一听,都哭笑不得,杨宝椿看着何珊不知说什么好。

此刻的何珊也在看着自己,她或许再为自己的挽留感到庆幸,也或许是在假设如果没有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收留,今天会是什么场景。

大雨依然滂沱不止,前面的战士需要披荆斩棘,左躲右闪,后面的队伍,则必须承受道路的泥泞不堪,前后都一样举步维艰。

山翻了一座又一座,每当爬山的时候杨宝椿总是跟在何珊后面,生怕她不小心滑倒,路不一会儿就被前面的战士滑得滑溜溜的,后面的根本没办法沿着继续走,一些人吃力地爬了一段,一不小心又滑倒山底,后面见到此状只能另觅捷径,从新从荆棘中开路。

好不容易走到山头,眼看又要下山,上山的路不好走,下山的自然也不会好走,下山路被比下山的还要光溜,一不小心摔倒,就会只能倒在泥水里打滚,有的掌握不好,一滑就是几十米,有的滑进了荆棘或灌木丛,被戳的遍体鳞伤;有的被大石头挡住,弄出一个心惊胆寒的伤口,更有一些戳在尖尖的树干上的,没有伤及要害的只能忍着伤痛,继续前行。

至于伤及腰、腹部,肺要害的,则只能扶着灌木,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继续,往下滑,自己只能渴望着不可能出现的渴望,等待着不可能出现的等待,在无尽的等待和折磨中,大家什么也不说,心里都清楚,如果不小心受伤留在这里,只有等死一个结果。

下山如下鬼门关,滑到山脚算是过了一关,不下雨的时候大家很少遇到小河,一下雨,每一个山洼都是一条小河。

杨宝椿到河边,吃了一惊,望着何珊不知说什么好?他顿了顿,对旁边的战友疑问道:“你们看,奇不奇怪?这条河并不小,连接几天的瓢泼大雨,浑浊的洪水却只有十几厘米深,两岸淤泥和砂石还新鲜的留在岸边,在雨一直下并没有小,但是小河却像在退潮。”

艰难的困境已经不容许别人再和他一道思考这个问题,大家只想着怎么往前走。就连走在旁边的杜聿明和廖耀湘也没时间和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后面泥泞而来的人流也不容许杨宝椿停下来继续思考,当他随着疲倦的人流爬上对岸,他一边走,一边嘀咕。等到他想出来的时候,便自己吓了自己一惊。

“上游一定有堰塞湖”,想到这里杨宝椿急忙向着后面的人群不停的大喊:“同志们,赶紧过河,一会儿大洪水就要来了!”

尽管杨宝椿撕心裂肺的一边又一遍的喊着,然而他低沉的声音在咆哮的风雨中并不能传出去多远。

看着焦急万分的杨宝椿说什么也不离开,护士班的女兵也停了下来,看着小河,但他们并不明白这里的小河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

女兵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轰隆隆的巨响从小河的上游传来,远远望去,只见几丈高的洪流像几十头暴怒的雄狮,呼啸着席卷而来。

河两岸的一颗颗参天大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咆哮的河水吞噬。小河上,蹒跚的人流依然在缓慢地移动,他们并不知道无法挽回危险,已经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他们移动的速度慢在岸上的人看来,简直蜗牛到不能再蜗牛,让人不忍直视。

洪水近了,更近了,刘桂英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气得直跺脚,大呼:“你们看,那不是徐绍贵吗?”徐绍贵是孙月霞的男朋友,孙月霞一听到这话,一下子瘫坐在泥巴里,气得大喊:“该死的徐绍贵,你快点呀!”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之间洪水轰隆隆的就到了离过河的只有几十米的地方。

岸上的战友和军官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慌乱的人群,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就像一只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被洪水闪电般的卷走,只留下一片伤感和噫吁。

杜聿明望了望堰塞湖决堤形成的大河,远远示意对岸的人群等洪水退了再想办法。杜聿明叫来通讯员,吩咐道:“你想办法接通重庆,我要和委员长通话!”

杜聿明在泥水中踱来踱去,思量着如何想重庆方面汇报,请求支援。

半个小时不一会就过去了,通讯员那里还是没有反应!

“杨宝春,你去看看什么情况?电台接通了没有?”廖耀湘看着焦急万分的杜聿明对着杨宝椿说道。

当杨宝椿气喘吁吁地跑到通讯员旁边,询问道:“是不是找不到重庆的信号?”

通讯员垂头丧气地望着电台,含着泪一边哽咽一边埋怨道:“天天下雨,我们天天在泥水里打滚,电台早就被雨水弄得没办法使用了。”

通讯员知道自己责任重大,掏出受伤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慢!”这时候,杜聿明走了过来,一脚踢翻电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杜聿明又问道:“指北针呢?”一个拿着指北针的战友立刻跑过来,敬了个军礼。

杜聿明看了看他,年轻力壮,把军用地图也递给他,说道:“你负责拿着这两件法宝,在前面带路!”然后,又对廖耀湘说道:“你安排几个班的人,轮流为他开路!”

雨依然时下时晴,一路上大家都为后面没有过河的队伍担心,所有人都不无担忧地议论着他们。过度的担忧居然让杨宝椿忘记了饥饿。

走着走着,大家终于走出了,古木参天,难见天日的大森林,众人无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些人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辽阔,有人忘记了饥饿和疲倦,竟然兴奋地向前跑去!这不跑还好,还没跑出十几米,现实便又一次给了大家当头一棒。

大家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居然是水草茂密的沼泽,往前跑的都还陷在沼泽里,使劲地往后退。

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这不是一般士兵或者军官敢拿主意的事情。

杜聿明站在沼泽边,叫来那个拿着指北针的士兵,问道:“可不可以绕开沼泽,沿着森林边沿走?”

士兵不敢回答,只好把指北针递给廖耀湘,自己和另一个战友把地图展开,呈现在长官部的几个长官面前。

廖耀湘看了看指北针,又看了地图。递给杜聿明,杜聿明皱紧眉头,聚精会神的看了看,没有说话,然后递给余韶。

杨宝椿和女兵你看我,我看看你,其他的战友也是一样,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几个长官。等待着他们抉择和命令,谁都知道不管如何抉择,都只会充满无奈。

一个老兵打过红军,追过红军,看着一望无垠的沼泽,不无担忧的说道:“我们会不会又要重蹈共产党的红军1935年过草地的覆辙。”

关于红军过草地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说过,有的虽然被迫参加了远征军,可是一些人的直系亲属就曾经当了红军,其中一部分就在长征途中牺牲了。

杜聿明向四处望了望,看着已经断粮将近半个月的队伍,毫无底气的地轻轻张开嘴。

“从军用地图上看,这片沼泽因该不大,继续往前走,大家不要走散,尽量一个紧挨着一个的走!”

至于眼前这片沼泽有多大,大家无法揣测,杨宝椿忍着脚上的伤口的疼痛,踏进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水塘,泥巴淹没小腿。黑乎乎的泥巴紧紧的护住小腿,每一次移动,都要凝聚全身力量才能把陷在泥潭里的脚拔出来,拔出来又要陷进去,再把另一只拔出来。

就这样反复的使劲全身之力拔出来,又心有不甘的陷进去。

一个小时走下来,向后看看大约只走了几百米。有些战友,特别是年纪稍大的瘦弱的,干脆站在草地上就不动了,走进一看,有些已经停止了呼吸,有的虽然还喘着气,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在再把陷在泥里的脚拔出来了。

一路上,大家也没多少力气去搀扶他们,大家都知道,即使去搀扶,那也是无能为力,只有徒劳罢了。

又有两个战友刚好站在杨宝椿面前,杨宝椿走近左边的一个一看,已经没气了。

何珊等人示意杨宝椿帮他一把,让他躺下。这时旁边的一个还能说话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别动他,让他站着,就当是陪我吧!”

五个女兵一听,鼻子酸溜溜的,大家不知道如何面对活着的战友,只能含着眼泪离开。

在太阳快要消失在西边天际的时候,杨宝椿和护士班终于走出了泥沼,后续的却还在泥潭里挣扎,杨宝椿说道:“你们往后面看看吧!”

“还是别看了!看了也只有揪心!让他们静静站在那里吧!”几个女兵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回头。远远望去,只见刚刚走过的泥潭上,犹如一片插着几樽稻草人的稻田,稻草人一般站在草地里的战友依然依稀可见。隐隐约约也能看见别的姿势固定在泥沼里,有坐着的,背靠着背的、一头栽倒的、一只脚起来,另一只起不来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竹竿能站多久。

“走出来了,就好了!”

“哎呀,我快不行!我要躺一会儿!”

“我也是!”

和杨宝椿一样又走过了一劫的许多士兵,只要一走出泥潭,就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好喘口气。然后,看着后面的人如何在泥潭里挣扎。

泥潭是阎罗殿,泥潭的尽头也是阎王的地盘。一些人刚走出泥潭就栽倒在地,何珊很是不解,杨宝椿说道:“他们能走出这片泥潭,仅仅只是撑着一口气,不想死后还泡在泥沼里而已。”

“怎么感觉全身都是痒的!”

“是啊!”

“我也是”

……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他的话音刚落,只要还能动弹的都挠起了痒痒。一支本应该在枪林弹雨之中出生入死的几万人的部队,此刻聚在一起挠痒痒,身上的痒痒似乎比小鬼子飞机大炮还可恶。这场面谁也说不出到底是壮观,还是凄凉。

杨宝椿负责为护士班的几个女兵开路,痒得厉害。几个护士帮他翻开检查一看,不约而同尖叫了起来,“吸血蚂蟥!”

杨宝椿看了看何珊手里的小虫子,有几分像蚂蟥。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这样的小东西紧紧咬住人的皮肤不放。有的仅仅肉眼可见,有的已经吸饱了血,有小拇指一般大小。众人见状立即相互帮忙,折腾了办几个小时,才算把身上可怕的东西拿了干净。

战友们早已变得骨瘦如柴,部队陆陆续续的前进,士兵也陆陆续续的倒下,只要自己不倒下,就随时能亲眼目睹别人倒下。

几米倒下一个,十几米倒下一个,每一个人的倒下,都对活着的人都是一种毁灭性地打击。

大家要么不交流,要交流也是告诉同伴自己已经头昏眼花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但谁也不敢说,怕说出来吓到同伴。

作为杜聿明警卫的杨宝椿,从进入野人山以来,更像是护士班的警卫。护士班的脚步跟不上司令部的脚步,杨宝椿也只好跟着慢了下来。

路边吸血蚂蟥越来越多,又翻了几座山,山的那边也还是山,九死一生,还是没有看到路的尽头,却闻到肉的香味。

“什么香味?是不是有人家了?”笑春很是乐观的问道。

“哎!哪里是什么人家呀!肯定是战马,战马被杀了!”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杨宝椿一听,很是奇怪,还没看来得及问,旁边就有人惊讶的问道:“老班长,你们炊事班真够牛的啊!把军部的战马都赶到锅里了!”

“你就别调侃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炊事班30个人,饿死的累死的已经超过一半了!是杜司令下的命令!刚刚他们喊我赶紧去生火做饭,我实在走不动,让他们在前。”

杨宝椿一听膘肥马壮的战马都被吸血蚂蟥吸倒了,不仅嘀咕道:“战马都被蚂蟥放倒了,我们居然还活着,这算不算奇迹,岂不是比战马还战马?”

听说有马肉吃,一些本来已经快不行的人,也瞬间又有了些许力气,有的也只能紧紧的坐着,看看到底能不能挨到吃马肉那一刻。

可怜的炊烟、可怜饭碗,碗里见汤不见马肉,说是吃马肉,多数人没见过马肉,与其说马肉,不如说马肉汤。虽然不能敞开肚皮的吃,但至少可以敞开肚皮的喝,毕竟是尝到了火烟味。

一天,杨宝椿和战友们正在喝汤,一个炊事班的走过来,让护士班的女兵帮他看看,身上溃烂的皮肤,孙月霞帮他把身子背后的衣服往上拉,只见身上到处是溃烂和发浓的伤疤。腥臭的脓液掺杂着黄水往脏兮兮的脊背往下流。仔细一看,右肋骨下面还有两只正在拼命吮吸血液的蚂蟥。

一旁喝汤的战友看到这种情景,无不恶心想吐,个别战友一不小心,嘴里的马肉汤一不小心就喷了出来。

护士班的女兵笑春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笑嘻嘻打趣道:“大哥,下次来我们护士班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带着一块马肉来,别天天只给我们汤喝!走路的力气都没处来!”

“我说妹子,知足吧!你还嫌马肉汤没营养?你知道吗?四万左右人的部队只有100多战马?最后的一匹战马已经熬成了汤,在你的碗里了!要不是已经牺牲了大半,一天一人一碗汤都没得喝!”

炊事员刚说完,笑春就使劲拍了拍他的脊背,然后使劲把他右肋下的蚂蟥拿了下来,他疼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旁边的一个突然喜出望外的站起来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到祖国了”,他本以为杀战马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或许马上就要走出野人山了。

听到此人这么一说,杨宝椿始终觉得有些邪乎,似乎差一些根据,于是就想找什么宝贝似的,在周围仔细地扫视起来。

“蛋蛋,你找谁呢?”笑春笑着问道。

“蛋蛋也是你叫的?你再叫他蛋蛋,小心迟早得完蛋!”何珊刚说完笑春,扯了旁边的杨宝椿一把,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刚刚我们连长说我们马上就要走出这片魔鬼森林了,我想看一看拿着军用地图的兄弟在不在旁边?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哎呀,人家连长都说了,你还瞎操什么心呀?”何珊笑着说道。

“你还别说,我看我们连长说话不一定靠谱?别说连长,就是军长也不一定靠谱!”杨宝椿嘀咕道。

“你说得对着哩!蒋委员长也不一定靠谱哩!要不然怎么让十万远征军,长途跋涉来给英军撤退作掩护,掩着掩着倒把自个儿给淹没了。”炊事员摇了摇头附和着说道。

杨宝椿为了证实一下究竟走了多远,来到副司令杜聿明旁边,询问抬着地图的小伙子。

杜聿明刚好听到对话,就对抬着地图的士兵说道:“小地图,你仔细看看,我们到底还有多少路?”

小地图看都不看,就毫不犹豫说道:“杜司令,从地图上看,我们最多走了一半!”

“什么?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才走了一半?”杜聿明责备道。

“不用看,我每天除了走路就是研究这份地图。”

杜聿明一听,瘫坐在地上,挥挥手,示意拿着地图的士兵(小地图)离开。

杨宝椿回到护士班,把看到的和听到的说与大家,大家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才好。

平日里很少说话的刘桂英说话了,“小地图的那张军用地图,到底管不管用呀?他不会是领着我们大家在野人山里兜圈子吧?”

“桂英妹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马大勺,你别光顾着和美女暧昧?那我们往后吃什么?你们炊事班总该想想办法吧?早知道当兵这种情况,老子“一根葱”还不如继续当土匪!”一个满脸疙瘩的中年男子说道。

“我说大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要部队还有可以下锅的,我们哪天饿着你们了?”马大勺质问道。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平息了下来!

“马大厨,那你说我们后面怎么办?”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一边检查身上有没有蚂蟥,一边问道。

“哎呦喂,我说枪在你们手里,这家伙杀不了鬼子,打几个野兽应该没问题吧?这野人山总该有些野兽之类的吧!你总不能指望靠吃了你的皮带和枪袋就能活着走出去吧!”马大勺顿了顿说道。

马大勺说得不错,后面的日子只能靠打野兽,维持了一段时间。

军部那张地图并不管用,经常是走了好几天又回到原点。在这片原始丛林里面,他们迷失了回国的方向,回家的路出乎意料地艰险而漫长。

山里的野兽虽多,但是也养不活几万将士,不几天,山里的野兽被吃的吃,跑的跑,几乎都被打光了,就连时常跟踪女兵的野人也被马大勺等人利用“美人计”射杀了,剥了皮,煮汤喝了。

没了野兽的踪影,大家就开始吃皮鞋,吃皮带,就连手枪套也成了他们的食物。当这些东西全都吃光以后,大家就只能够靠树皮和草根来维持生命了。

一天,“一根葱”是在饿得不行,看到河边长着野生魔芋,极度饥饿的他急忙挖了一小块儿野生魔芋,用舌头舔了舔,谁知道他的舌头马上就肿了起来,连话都不能说了,直到4天以后他的舌头才消肿。

让一根葱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舌头刚好,更能骂娘的时候,又一次和许多战士误食了有毒的植物,痛得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哀号不止。

何珊等虽然就在旁边,但是因为没有药品,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有人食物中毒,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呲嘴獠牙、有的全身抽搐等各式各样的惨状气绝。

一部分中毒者实在受不了,就用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或者下巴;枪里没了子弹的就用头撞巨石,血崩身亡;有的跳下悬崖,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

中毒者以不同的惨状惨绝人寰,万幸没有中毒的战士同样面临着死神的考验,因为连续多日以树皮和草果腹,很多战士的身体开始浮肿起来,步履蹒跚。走着走着,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然后再也爬不起来了。

何珊看了看东倒西歪的男同胞,又看看四个女同胞,说道:“我们真了不起,居然还没有倒下!”

几个人一听,我望望你,你望望我,把手拉在一起。

很少说话的王萍说道:“我们五个人要走就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不好?”

“只要我们相互照顾,相互帮扶,我就不相信我们五个走不出这野人山!”何珊的话也许在鼓励大家,但是大家听了,很是受用。

接下来的日子,杨宝椿总能看见他们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相互鼓励着往前蹒跚。

一个多月过去了,雨季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随着雨季的变长,丛林里面的蚂蟥越来越多,变得随处可见,无处不在。

战士们还没有到来,贪婪的蚂蟥已经昂着头在树叶上、在叶背、树枝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队伍已经变成了一支思想麻木,四肢麻木的行尸走肉,困倦和麻木已经被全身所有的细胞吸收,僵硬的四肢甚至被荆棘刺穿都没知觉了。

蚂蟥却刚刚相反,只要稍有风吹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只要有疲惫的身躯一接触到树叶,它们就不失时机,从袖口、从补丁缝隙、从裤脚、从一切可以通过的地方,爬到疲惫的身躯上,悄无声息的钻进皮肤里。等到被发现的时候,蚂蟥已经吸饱了血,变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血玲珑。

又走了几日,杨宝椿,何珊,孙月霞等来到一棵大榕树下,大树下坐满了人,人们在大树下围了个圆,靠着树干打瞌睡。

这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雨点几乎都透不过它密密层层树叶,硕大无比的枝干下可以几个人同时避雨,至于主干有多粗根本不好估计。

“哇,世上居然有这么大的树!这里真是睡觉的好地方!”笑春一边说一边顺着树下绕了一圈。

“笑春,你干什么?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你们猜有多少人靠着大树睡着了?”笑春一边找地方坐,一边问道。

“有多少?”杨宝椿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很是好奇。

“我数了一下,不算坐着的和躺着的,最里层靠着大树睡着的就有60多个!”

“他们怕不是睡着了吧!说不定已经醒不来了!赶快叫他们!”这是赶到的一个40岁左右的老兵的话,吓了众人一跳。

“不可能吧!他们当中好多人,一两个小时以前才从我们身边走过的!”王萍半信半疑的说。

“赶紧喊他们!不然都起不来!”老兵担忧的说道。

“喂,喂,都起来了!都起来了!马上又要打雷了!”

“走了!走了!都别睡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喊了好久,上百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爬了起来。

“他们可能都被蚂蝗吸得晕过去了!大家再看看,还能不能把他们弄醒!看看他们身上,一定都是蚂蟥!”

众人一听,连忙走上去把他们的衣服掀起来一看,果真全部都是吸饱了血的蚂蟥,有的还有蚂蚁!有的已经僵硬了,有的还有温度,但已经没有了呼吸;有的虽然还喘着粗气,但是已经醒不过来了。

“要不要把他们移开?”有人问道。

“我看不用了!以免后面的人又来这里休息,又让蚂蟥不知不觉往身上爬,往皮肤里使劲钻,让蚂蝗吸着吸着人就睡着了似的昏过去了。”老兵的话让在场的无不感到震惊。

“大家赶快看看,你们身上可能也有了!赶紧检查一下,以后大家千万不要随便坐下来就休息了!”何珊一边说,一边帮杨宝椿检查。

果然很多人身上又都沾满了可恶的蚂蟥,还有前几天没有见过的蚂蚁。

大雨又来了,众人看着大榕树不想挪步,杨宝椿催促道:“刚刚这位大哥说得对!我们还是走吧!”

几人说完又冒着大雨往前走,一些人赶忙跟了上来,也有人说道:“死就死吧!反正最终逃不了一死!”

一连几天的大雨,杨宝椿一路找野菜,一路躲躲停停。也不知走了多少公里,只见又有一棵大树挡在眼前,树下又是成群的休息者。

“你们看马大勺和老班长也在那里!”笑春总是第一个说话。

“你怎么知道是马大勺他们?”只专注走路的刘桂英有点不相信笑春说的话。

“你看马大勺的勺子不是还在他面前吗”孙月霞接过刘桂英的话说道。

几人走近一看,只见靠着大树的有约莫二十多人,旁边一些小树下也靠着人。这些人身上都湿漉漉的,这棵树没有几天前遇到那棵大,枝叶也不够茂密,树下休息者自然逃不过大雨的洗刷。

“马大勺,马大勺,赶紧走了!”笑春一边喊,一边又笑了出来,大家这才发现笑春已经好几天没笑了。

树下的人并没有回应,女兵们生怕又是前一棵大榕树下的情形,赶忙跑上去拉扯。

不拉还好,一拉只听到噼里啪啦一声响,原来衣服下面已经只剩下白骨,骨头上爬满了蚂蚁。

“怎么会这样?前两天不是还见他们吗?怎么就成了白骨了?”笑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有鬼?”

“什么,有鬼?”

“难怪老缅把这里叫做魔鬼居住的地方!”

很多人一看眼前这些远看上去还像熟睡的人,走近一看竟都是骷髅的事实,一时间无法解释,一听说有鬼,都慌了。

“大家千万别慌,这些人和前面那些一样,实在太困了就在这里躺下休息,全然不注意有蚂蟥,晕过去了,醒不来了,成千上万只蚂蚁爬上来把人的皮肉啃食得干干净净,这几天天天下雨,雨水不停的冲洗,一个活生生的人,几个小时就变成我们眼前这些被破烂衣服遮挡着的白骨。”说话的又是赶上来的老兵。

听了老兵的话,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暗暗庆幸遇到了老兵。大家这才发现野人山除了随处可见的吸血蚂蟥,还有蚂蚁和蚊子也一样猖獗。

从这以后大家再也不敢随便休息,随便睡觉。杨宝椿和护士班的女兵们总是相互照应着轮流休息,生怕一不小心,蚂蟥把自己也吸吮晕了,还没断气就被成群的蚂蚁啃食的干干净净。

老兵,姓董,笑春就叫老兵“懂得多”,大家一路跟着懂得多,小心翼翼又走了几天。

军队早已不像军队,建制早已不复存在,精神抖擞和纪律严明早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能有气无力,三三两两在“阎王山”继续走的都是原先体格非常强壮的精英。

“珊,快点,掉队了,就找不到大部队了!”杨宝椿看着掉队的何珊,急切的催促道。

“你急什么?这满路的尸骨不会让你迷路的?”刘桂英回了杨宝椿一句。

杨宝椿看了看,一路上,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或者两三个战友的尸体,有的早已只剩一堆白骨。

路两旁倒下的战友越来越密集,杨宝椿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忧还真是多余了。

“太阳要落山了,那里有几个帐篷,去看看,能不能和他们挤一挤?”何珊向杨宝椿说道。

杨宝椿累得实在没力气回答何珊,吃力地走进一看,里面躺着五六个战友,怎么喊也喊不醒。又看看另外,几个帐篷,也是一个样子。

大家都想搭好帐篷休息,可是谁也没有力气了。

“还搭什么?就跟他们挤挤吧!”老兵“懂得多”指着帐篷里的死人说道。

“懂得多”话音刚落,只见女兵们已争先恐后躺在不知死去多久的尸体上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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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可能,下一站的遇见也许更美好……本文是电视剧《下一站婚姻》的后续,原名为《幸福的可能》,但标题已有作者使用,故改为《下一站·遇见》。故事情节均为本人原创,添加了几个人物伴随主人公的故事情节发展,希望得到各位读者的支持,谢谢大家!
  • 七破论

    七破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内官传奇

    内官传奇

    就是练笔,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不喜勿喷。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大龄女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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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都市大龄单身越来越多他们寻找爱同时也怕付出爱岁月悠悠踌躇中已成剩男、剩女......
  • 第二审判

    第二审判

    在魔法衰弱,斗气为主流的波姆塔大陆,一场席卷世界的灾难即将降临。但在灾难降临前,各个种族却忙于互相残杀,妄图谋取新世纪的霸权,然而战火燃起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一个灵魂来自异界的少年,他的命运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他会是扭转一切的奇点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 腹黑贵少缠辣妻

    腹黑贵少缠辣妻

    卖得了萌,撒得了泼,拳能打南山猛虎,脚能踢北海蛟龙。泼辣傲娇的平凡人家姑娘,无意中撞上了豪门贵少。俗话说,好女怕缠男,可这贵少偏偏缠上了瘾,坑蒙拐骗齐上阵,将她缠回家当了私人教练。“喂,身为私人教练,你得听从我的指导。”“闭嘴。”他恶狠狠的警告她:“我什么时候需要人指导?不过——身为私人教练,你得负责某项运动的陪练。”某女呆窘在当场,负责某项运动的陪练?这是要某项运动陪着他: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 北方民族大学首届研究生创新学术论坛文集

    北方民族大学首届研究生创新学术论坛文集

    以本次研究生创新论坛为契机,学校对阶段性的研究生创新成果进行了遴选、表彰。经各培养单位推荐,参加论坛的研究生创新成果共有77篇,各分论坛评审导师本着高标准、严要求的原则,评选出一等奖4篇、二等奖7篇、三等奖11篇、优秀奖55篇。
  • 错情

    错情

    尼玛,爱上不该爱的人有错吗?受伤的人伤不起,所以她一再逃避感情,直到他的出现,再一次打破了她的宁静。可是当她准备新一段的恋情时,那个人又回来了,她该怎么选择?是前任的他还是守护着的他?
  • EXO之青春未至我们未老

    EXO之青春未至我们未老

    一段重生的旅途,让一群腹黑的少年和一个经常神经脱线的骚女遇见,会发生怎样爆笑的事情呢?什么?她穿越到自己写的小说里了?在开玩笑吗,这可一点都不好笑!不过......那里面好像有她的偶像,看看美男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反正有爱装逼的系统,神马都不用怕了,看她如何逆袭女主,当上CEO,迎娶一群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吧.......不过,人有梦想是件好事,有些事情想想就好。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本文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喜欢本书可加QQ群:606102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