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了赐教,当是看得起他。
赶蛇人此刻端正了神色,握紧那只雕了双龙夺珠的翠绿笛子,指掌间稍一晃动,一柄状似短剑,剑身细长的古怪兵器便从笛间弹出。
“得罪了。”他手持短剑,脚下一点,身子无声飞出,好一套轻捷诡异的身法。
洛山掌门也使出了看家本领,正是那套称金剑法。不同于徐涂那日的急躁,这老东西心沉的很,一招一式间足见其老辣。
他二人斗的正欢,殿中人却纷纷向外退去,唯恐被其误伤。
曹旭阳拉着方岚向外退走,方岚却在混乱中瞧见了八宝琉璃,这孩子来的不凑巧,先前山下看守的洛山弟子被巨蛇吓破了胆,逃的一干二净,竟让她钻了空子进得殿中来。
这倒霉孩子看见殿里那条巨蛇和缠斗在一处的一老一少,一时间看呆了眼去。方岚拽住她胳膊便向外跑,叱她一句,“赶着投胎呢?还不快走!”她果然跟上。
众人退到殿外看戏,就这片刻功夫,殿内两人已经对拆了十几招。
赶蛇人身法亦如蛇,滑溜的紧,那柄细长短剑剑路阴森诡异,无声无息。而洛山那位也是快剑,剑风显得更加轻灵锐利些。
“叮叮当当”一阵金石玉鸣,洛山那老家伙不愧是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姜,剑术挥洒娴熟,气机堪称滴水不漏,经过几十招拆解对剑,此刻已隐隐占了上风。
赶蛇人向后一个飞身,退到墙边,笑道,“果然好功夫,不过可惜,我是个赶蛇的。”他向那地上看戏的懒蛇使了个眼色,那巨蛇便兜自扭动起来。
一人一蛇同时扑身而上,彼此颇有默契,场间局势陡然扭转。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样大的一条蛇。
老掌门苦苦支撑,一身气机逐渐不稳。
主要是那条大蛇太过难缠,力大无比,皮又坚实,他一剑削去只能在蛇身留下一抹白痕,反要被那蛇儿一尾扫来,震的剑身扭曲手掌轻颤。他心里叹息一声,终是拔出供台上那柄七星宝剑。
只听一声清亮剑鸣,一抹水色光影。
那柄宝剑只是出鞘,便显得这般与众不同,引人眼热。
待到用于实战,便可见那柄神兵宝器的非凡锋利。只见老掌门持剑一个削砍,那皮糙肉厚的巨蛇便首次见了红。
八宝吓的发抖,方岚伸手将她眼捂住,谁知这孩子只老实了一会功夫,便又睁开那双闪亮清澈的眸子,目光从她指缝间穿过偷偷的看。
八宝到哪都是个乐子,方岚忍不住轻声一笑。
脚上微微一痛,方岚垂下头,看见一只脏兮兮的羊腿。
老山羊鱼肉一贯喜欢立在方岚身前讨摸头,此刻震惊于有人抢了它的位置,便抬起一只羊蹄子在方岚腿上上点来点去,示意她快将这红衣裳的矮子挪开,换它来摸摸头。
老道自捧着怀中的长条包裹,见此情此景便再忍不住心中的辛酸。自家老伙计总是吃里扒外,羊肘子外拐,让这老道心中抑郁难平。
八宝侧眸一看,见了这只“可怜兮兮”的老山羊,便笑眯起眼,伸手揪住它狗啃似的胡子,道一句,“你真可爱。”
鱼肉闻言羊躯一震,瞪大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珠,又开始围着方岚蹦蹦哒哒扭扭捏捏起来。再待八宝伸出肥嘟嘟的手摸它脑袋,这家伙便开始一脸安详,独自陶醉。
老道在旁看的一脸艳羡,说来惭愧,几十年来他竟没摸到过自家老伙计的脑壳。一是老山羊不愿意,二是老道不想逼它,它不愿意便不愿意了。
看着节操掉尽求摸摸的老伙计,道人心中暗想,“看来是手掌不够水嫩的缘故,这双老手咋就这不招羊待见呢。”
此间正一番嬉戏,那厢决斗已然落幕。
洛山掌门宝剑锋利,可惜人也老了。长时间缠斗自是年轻人更占上风,何况还有个皮糙肉厚不知疲惫的帮手。那头“灵蛟”自被那柄七星剑划出一片血迹,便不再那般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它变为专挑背后下手的毒辣刺客,但凡看到一点破绽便要张口咬去。端的是狡诈非常。
可怜那洛山掌门,又让那“灵蛟”寻到破绽,被那畜牲一口咬住肩膀,惨叫一声,松开了手上宝剑,如此便胜负已分。
整个身体被灵蛟裹住,老掌门浑身骨头都在吱嘎作响。方岚听得头皮发麻,但见身旁那位洛山贵女眼泪朦胧,眼含怨怒。
不远处崔十二神色淡然,似乎在等老丈人一命呜呼,便可由他来继承山门。
这众生百态,哀喜无常。
老道将一双老手收进漏风的道袍里,不知能否遮住这寒意如霜。
赶蛇人手中笛剑一抛,便听得一声老木断响,那块祸乱之源,定金之匾便落入他的手中。将那匾额用黑布缠了背在背上,又在胸前系了个死结。他这才长舒一口气,眉间神色由方才的阴冷肃穆转到有些柔媚懒散,像条漫不经心的蛇。
他胜的并不轻松,手中那只控蛇的翠玉笛子被七星剑削去半截儿,身上也有剑伤,都拜自家那条怂蛇所赐,竟拿主人挡剑,自己在背后暗戳戳偷袭。赶蛇人瞥了地上那条大蛇一眼,那家伙抛来一双谄媚蛇眼,将身下的老掌门缠的更紧了些,似在邀功。
他给这厮使了个手势。
巨蛇松下力道,十分狗腿的围在自家主人脚边打转。
洛山掌门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一旁的椅子大口喘息。
“匾额已取,我家大人的贺礼还请收下。”
赶蛇人从怀中取出一本精致的小册子,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方岚站在殿外远远瞧看那本清贵雅致的小黑册子,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