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蛇人运轻功窜进登天观,眼角瞟见观前的一堆京都贵女和某个神色寡清的两界山掌门,不由得轻“咦”一声,他脚下不停,直奔内殿。
屋里燃着龙涎,香气晕染整座大殿,在空气里打弯盘旋。
国师站在镜前,听见隋蓄在殿外通报,便启声让他进屋说话。
门帘被一只细长柔软的手掌掀开,隋蓄依旧一身玄色锦衣,今日外披一件大麾,长带系在身前。
他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什,口中说道,“按国师吩咐,这面具昨日便已铸好。不过时辰已晚,不敢通报,怕碍了国师休息。”他这双手保养细致,现今搭在那黑亮的锦缎上,显得柔媚妖娆。
沈眷将那青铜面具拿在掌间把玩,目色和煦,“时候倒是正好。”
隋蓄知道这是没有怪罪的意思,但还是摸不清国师心中所想,故只能继续垂头禀报,“方才进观,倒见观外围了些各王府、尚书家的千金,还见着了刀剑门的掌门方岚。”他语气奇怪,“属下见她一直盯着那张征召丫鬟的告示,似乎有意以此混入观中。”
江湖人倒是有很多进观行刺的,但是堂堂一派掌门竟想扮作丫鬟混进来,这事还是头一遭。隋蓄心觉那人奇葩。
沈眷回身走向床边,伸手将八宝琉璃一脚踹开的被子拽上来,看着她皱作一团的脸,微微一笑,似乎对方岚混进自家院子并不在意。
赶蛇人眉毛拧了拧,欲言又止。总觉得国师今日宽和过头了。
登天观外,方岚独自站在一颗梨树下,而富家小姐们则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树下那佩剑女子倒是瞧着面生,不知是哪位姐姐的闺中密友?”身着蜜色留仙裙的少女,一脸好奇的向身后人询问。
少女身后跟着个女扮男装,轮廓英气的女人。她本在瞧看手中账本,听了少女的话,抬头瞄去一眼,复又低头道,“的确眼生的很,穿着也朴素,看起来不像是各府邸的小姐。”
“我看她腰上佩剑,莫不是话本里写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士?”一旁都督府的某位小姐闻声凑过来,不怀好意的提点自己这位堂妹。
“杜真,咱们还是回府去罢......”少女果然被堂姐唬住,手下的裙子便又多了几道褶皱。
被唤作杜真的女子挑起英武的眉,合上手中账本道,“嗳,她说什么你都信的?那么可怕她自己怎么不跑?”
留仙裙少女这才发觉,堂姐竟是在拿她逗乐,便只能红着脸,颤指那人“你...你你”你个不停。
被拆穿的那位都督府小姐弯腰笑出了声,颤声道,“怪不得几位叔父私下都说,你二人起反了名字。”
蜜色衣裙的少女名唤田深谋,是田尚书家幺女,生性天真;而后面那位拿账本的,是宰相府嫡女,名字单取一个真字,寓意坚守本真。
她们正闲聊着,登天观里出了响动。这些个娇贵少女见到观中出来的女子,一时都噤了声。
这位是国师身边的掌灯侍女,据说倍受国师看中。
只听那女子无奈道,“各位小姐莫再胡闹,你们都是在这条王府街上长大,父辈也是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偏来这里当什么丫鬟?这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徒增闲话。”
一位千金开口,“掌灯大人,我等也是倾慕国师,也想与你一般日夜侍奉在她身边。”
方岚闻言一惊,心想,“天可怜见,这些貌美女子平日里不去琢磨如何攀上龙床,却在登天观门口坦言要侍奉国师,若我是那皇帝,一定要被气到吐血。”
那位掌灯侍女也是无言,肃穆着神色道,“各位千金慎言,近日观中来了贵客,只是召个洒扫丫鬟用以清理偏殿,并非国师的贴身丫鬟。”她叹息一声,“还有,国师从不召贴身丫鬟,还望各位贵女莫要道听途说,更莫捧杀我家大人。”
众女闻言,心下自是失望,互相虚伪的问候几句,便各自兴致阑珊的打道回府了。
方岚凑上前去,厚着脸皮道,“这位大人,听闻观中召洒扫丫鬟,您看在下是否符合标准?”
见掌灯侍女想起国师的吩咐,便不动声色的允了她这份差事。
她带着方岚踏入登天观,走过那片气势磅礴十分繁复的亭台楼榭,口中讲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姑娘就住这偏殿,每日将院落扫净,将那位小贵客照顾好便是。”
“国师平日极少出观,若是有幸撞见了,也切莫冲撞。”
“姐姐,国师长什么样子的?”方岚旁敲侧击,想要问出些目标人物的信息。谁知那女子只寥寥一句,“你见了便知。”就这般打发了她。
想来这登天观的下人嘴巴严实,方岚也就知趣的不再问了。
待到偏殿前,掌灯侍女才又开口,她手掌引向井口,“可瞧见这处水井?你若胆小,平日就离它远些。观中九井皆不可取水,每日用水要去观后那处池塘挑水取用。”
待又讲了一通观里的规矩,女官神色肃穆,临走前叮嘱道,“虽然能进咱登天观的人物,大都权势滔天,但自也不必怕了他们,若有人举止失礼,意欲折辱,你尽管扬起巴掌打下去。”她又想了想,“不过如今应该没人再有这胆量。”
这话说的正气凌然,方岚听得砸了咂舌。
掌灯侍女离开没多久,另有一五六十岁的老嬷嬷捧着本册子进了偏殿,让方岚填上名字。方掌门决计不会将自己的真名报上,便大笔一挥将“方方”二字填在册上。
登天观主殿,国师倚在座椅上微打了个哈欠,手指拈着那张卖身契,神情似笑非笑。
八宝琉璃已经醒了,迷糊着眼睛凑过来细瞧,糯糯问道,“方方?这是哪个?”
沈眷将那纸契书收起,笑道,“是新买的丫鬟,此刻正在偏殿候着,不时你便可见到了。”
红衣小姑娘一脸狐疑,心想,“这位沈姐姐什么时候连观里的丫鬟都要留意了?想必是有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