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相府
秦桧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眼睛看着面前石桌上的茶盏,桌上的茶盏早已凉透。
这时管家秦仁走进凉亭,弓着身子低声道:“相爷,李大人过府拜会。”
“请。”
李回与秦桧见礼落座之后,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看四周无人低声道:“会之,昨日怎能在朝中——”
秦桧摆摆手,“少愚,吾怎不知那道奏本的危害,但却不得已而为之。”
李回急道:“那道奏本早晚会将吾等置之死地,史书上奸臣录若与吾都会——”
“吾会不知?君叫臣死——奈何奈何!”
李回猛然站起:“朝廷养士近两百年,这天下不光是赵官家的,还是吾等士大夫共有的,范觉民装聋作哑,吾却不能不管。”
“吾在金营数载,受尽羞辱,归来南渡只有兄与觉民为吾争辩,世态炎凉啊!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此策至少可保大宋社稷百年无忧,这是官家的——”
凉亭四周荷花盛开,但只传来两声长叹!
范府中堂
范宗尹与夫人对坐饮茶,范宗尹端着茶盏不饮眼睛看着墙上那幅赵构手绘的山水呆呆出神。
“官人,为何愁眉不展。”
“娘子,昨日秦会之奏了一本,请调岳鹏举大军回师阅之,官家龙心大悦。”
范夫人急声道:“秦会之疯了,怎能——”
范宗尹把茶盏送至嘴边却又拿开,低低的声音:“他会不知此本一上奸臣录会留他的大名?怎奈大局如此,金人、官家都逼他,李少愚不敢言,吾却不会言,奈何奈何——”
“那——”
范宗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眼睛望向门外:“忠臣、奸臣只在官家一念之间,他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唉——”
皇宫
宋室在临安的皇宫,没有东京时那般奢侈铺张,只有宛若江南山水一般的清净悠远。
宋室南渡大河只有十几载,以临安为临时的行在也不过三年的时间,这座皇宫只是以一富户所献的园林为基础扩建而来。
赵构本有心重新择地再建宫室,这倒不是他起了享乐之心,而是一国之宫室既是国之脸面也关乎着皇室的龙气运道,可满朝的文武重臣齐声反对。
朝廷重臣们高喊:大宋以孝治天下,两位太上皇还在北方受苦,无数的臣民百姓沦入胡虏之手,官家怎能在此时在临时的行在大兴土木?
如此重压之下,赵构哪敢大肆营造宫室!
只是那些高喊大义的朝廷重臣们,哪个不是将自己的府邸、别院营造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全都忘记了临安只是临时的行在,忘记了他们只是客居于此,忘记了曾经让他们魂牵梦绕的旧都东京,忘记了他们祖宗坟茔所在的故乡!
赵构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徘徊,几名宦官内侍在他身后十几步外低头肃立,生怕惹恼了这位皇爷,几日间十几个宦官宫女被杖毙让宫中人心惶惶。
这时一名身穿黑衣的内官悄声走到赵构的身边,手中捧着一道奏疏,低着头轻声说道:“皇爷,武安军承宣使的密折到了。”
赵构伸手拿过奏疏,笑着说:“王贵这厮倒是勤快!”
趁着赵构观看奏疏的时候,内官一脸谄媚的说:“还是皇爷教导有方,王大人平日里三天一道密折、一月一道奏本从未缺过。现在大军征战疆场,王大人的密折和奏本更是每日里都有,军务如此繁忙,王大人还事事都向皇爷和朝廷奏报,真是难得!”
低头看着奏疏的赵构突然抬头,笑着问道:“好你个奴婢,都会为人说好话了!说说,王贵送了你多少好处?”
“圣明无过于皇爷!”内官陪着笑脸说:“王大人每月里都会给奴婢一千贯的银钱,说是给奴婢喝茶的钱。奴婢把这些银钱大部分都用在下面的孩子身上,每月只留下三百贯。”
“还算规矩!宫中的开销只有这么多,分到你那摊子也没多少,为难你了!”赵构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康王府时,朕从来没觉得银钱有多重要。可如今,真应了那句古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内官慌忙跪倒,以头杵地:“奴婢们办事不利,竟然让皇爷为这些黄白之物费心,真是罪该万死!”
“起来吧!说回来,银钱可是好东西。没银钱,拿什么养满朝的文武大员?千里做官只为财啊!”赵构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奏疏扔给各个起身的内官。
赵构往前走了几步,手指掐下一枝花朵,拿在鼻边轻轻地嗅着,轻声问道:“清远军岳卿的奏疏到了吗?”
内官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没有!自鄂州大军开拔,岳相公就只上了两道奏疏,第一道奏疏是在大军开拔时上的,第二道奏疏是在半月前上的。奴婢来时还特意问过政事堂是否有岳相公的奏疏,政事堂的人告诉奴婢,大军开拔后岳相公的奏疏就只有那两道。他们也怕耽搁大事,有专人候着岳相公的奏疏,几位相公也在等!”
赵构勃然大怒,猛地将花朵掷于地上,一只脚狠狠踩住:“清远军眼里还有没有朝廷?岳鹏举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
内官和远处的那些内官全都慌忙跪倒以头杵地,他们根本不敢看这位盛怒的皇帝。
御史台
“元中,此事何如?”
“中丞,余以为朝堂大事当决于庙算。庙算之时,官家与众臣定下以战促和之意:如胜,当以连结河朔之策六面围困宗弼却不可逼之太甚,以颍昌为限不可过也。否金人各路援军齐至必成决战之势,两国兴衰岂可决于疆场一战之上?如败,当紧守淮河一线不可退寸步。金人强于陆上弱于水师,淮河水网密布又有西军宿将刘平叔坐镇,吾朝无忧矣。胜之和谈,吾朝当减岁币以复吾之元气;败之和谈,金人不过淮河能奈吾何,不过如旧例而已。此乃国策,朝堂上下当具守之。可如今,鄂州大军已至东京城外,其余各军不得不动,否鄂军失陷谁能担当?宗弼已成背水,金人各路援军齐发,至后必成决战。金人退无可退,吾朝为避此势只可召回鄂州。鄂州回师后,当重谋之。”
“鄂州十年谋划具在此战,惜出庙算!只可望鄂州以大局为重!”
大堂廊下两名杂役面无表情的站立着,在大堂传出两声叹息后,一人冲着另一人点了一下头悄声离开。
枢密院
杨沂中愣愣的看着案头的录白,犹如泥塑。
“召回岳飞?”
脑海中回想:“朕之命托付于卿,望卿不负于朕!”
“此番北伐必下东京,请官人回銮旧都,于塞外迎二帝还京!”
“金人势大,大军深入敌境恐难保全!”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目光望向房门,只见好友刘琦步入堂中。
“兄弟,来了。”
刘琦望着案后的杨沂中,轻声回应:“兄长,弟刚刚从宫中——”
“不必说了,吾知道怎么做。”
泪水自两人脸庞垂下——
一排虞侯站在堂下,杨沂中看着这些心腹,轻抚着腰间的束带,沉思不语。
猛然大喝:“此次务必保证钦差、天使安全,若有意外吾定不轻饶!”
一名虞侯哭泣着跪倒在地:“殿帅,果要撤军?”
杨沂中强忍着心中悲痛,轻声道:“皇命如天,上命难违!”
“殿帅,十几万大军拼死血战才——”
杨沂中摆摆手,止住手下众人,低声吼道:“出发!”
说完,杨沂中直接瘫倒在石阶之上。
“殿帅——”
第二天,一名杂役站在石阶下低头不语,只见一道血痕染在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