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岳飞大帐
岳云、张宪焦急的在帐外走来走去,牛皋偷偷往帐内探头。
“滚出去。”帐内传出岳飞暴怒的声音。
牛皋吓得跑到张宪身后,手搭在张宪的肩头问道:“大哥,怎么了?”
张宪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脸担忧的看着大帐。
“奸佞、奸佞,十年苦功,毁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韩世忠,你、你、你,唉——”帐内传出岳飞近乎咆哮的声音!
帐外的众人全都默不作声,只是脸上的愁色更加浓郁!
王贵大帐
一瓮酒水在案头摆放,酒瓮上张俊的花押醒目刺眼。
这次北伐的路到了尽头!
和上一世一样,岳飞的北伐触痛了太多的人,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王贵,很多事情他早已了然于胸。有些事情只有在事后慢慢的品味,才会明白其中的滋味!
岳飞北伐在战术上是成功的,但在战略上可谓一败涂地。
大军自鄂州开拔,一路上所向披靡,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可谁会想到这种胜仗背后的巨大隐患?
战争从来都是政治的延续!岳家军收复了城池,需不需要有人驻守?需不需要有牧民官治理?城中的百姓需不需要救济?被战争摧毁的城防需不需要重建?被毁掉的民生需不需要帮扶?
作为野战军团的岳家军不会考虑这些,也不能考虑!
作为野战军团的统帅考虑这些国计民生,这让朝廷怎么想?朝廷那些重臣会为你的想法补足所有的一切:养望!收买人心!再往后发展下去,那就是谋逆!
岳家军收复失地之后不去想这些大事,可临安的官家和那些朝廷重臣不能不去想!不但要想,还得拿出解决的办法。
要想接收新收复的失地,需要派出适合的牧民官主持大局!朝廷派的出适合的人选吗?这些人选在战前就应该选好,可问题是朝廷压根就没想到会打到这些地方!
牧民官的人选,朝廷可以从京中的闲官先抽调,至于合不合适那也只能先用着了!驻守的军队那是当务之急,野战军团可以先留一部分,但时间不能太长,必须尽快就地招募厢军,还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其他地方调遣一部分禁军接替野战军团留守的力量。野战军团不能留守过多的力量而且留守的时间也不能过长,如果时间过长,那损失的可就是野战军团自己的战力了。调来的禁军是为了预防万一,毕竟是刚刚收复的,就地招募的厢军是真的靠不住!
经历过一番大战的地方,需要投入海量的银钱物资重建,这些东西从哪来?还不是要朝廷来筹措!战前没准备那么多,再筹措那需要时间,可朝廷最缺的就是时间!前方的大军收复失地,后方的朝廷接收后没钱重建,把收复的失地放任不管?出了事,是谁的责任?
前方的将士冤枉,合着我们拼命收复旧土还错了?后面的朝廷更冤枉,已经告诉了打到哪里为止,现在多出了这些地盘,人手、银钱、物资谁出?就是抢劫,也需要时间!
大军已经到了旧都城外,战或不战、退或不退,官家和朝廷的难处谁能知道?谁能体谅?
岳家军直捣黄龙,天下闻名!可谁知道,有多少征调的民夫饿死累倒在路上?可谁知道,为了筹措粮饷已经有多少百姓为之破家?可谁知道,为了配合岳家军其余各路大军放弃了多少要害之地?可谁知道,朝廷是真的无力再支撑大军的开销?
这些都是怨气!足以让岳飞和岳家军灰飞烟灭的怨气!
王贵看着手中的书信,晃晃脑袋笑了笑:“忠奸善恶,谁能说得清!”
“吾弟,君为凤尾或为鸡首?官家,大军在外,日夜不能安眠。太祖旧制,强干弱枝,将相不辱——抗旨不遵,大逆不道,昔年忠简公无奈撤军,含屈百姓却全君臣之义。再者,朝中实在无力再筹措如此之多的粮饷,如大军再进一步。恐——望吾弟,慎之、慎之!”
“忠简公,若忠的是君、忠的是江山、忠的还是?张俊——”
王贵陷入深思,一发而动全身。岳家军半数将领以他马首是瞻,这些将领士卒的身家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官字两张口:要命,要人命,要——命!
金牌就在路上。
十二道,一道接一道,考验的是岳飞,同时也考验的是他王贵!
一道返京,两道返京,三道返京,——十二道返京,不一样,大不一样。
一道返京,官家放心。
两道返京,官家——
三道返京,官家——
十二道返京,官家怎么想?
皇王圣旨、金批令箭,遵旨、抗命?升官、贬官?荣养、牢狱?
兵权,交或不交,圈养、处死?造反,大宋养士两百年,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谁能反、谁敢反!自请致仕,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武将、领兵武将、领过兵的武将?以文御武,太宗之祖宗家法,武将终究不是士大夫!翻身,做梦!
“咚、咚、咚”升帐鼓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上一世,王贵遵从于张俊的劝告,直接在军中发动,强行扣押了岳飞和赵鼎并斩杀了军中多名大将,这让他落下了一世的骂名!
在他最彷徨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辩解,仿佛他就是那个让北伐功亏一篑的罪人!更有甚者将这件事上升到政治上的大是大非,从根本上彻底摧毁了王贵!
站在朝中那些重臣的立场,王贵作为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以下犯上这个大帽子被扣的死死的!
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哪怕王贵交卸兵权,以一个朝廷厚待犯错的有功之臣的吉祥物形象被圈禁十一年,也没逃过一杯毒酒的结局。
想到这些,王贵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为上一世的选择感到寒心,这就是一枚棋子的悲哀!
“这一世,我要做下棋的棋手!”
王贵慢慢地走到挂着甲胄的木架前,用手摸了摸冰冷的甲胄,忽然转身吩咐:“二官儿,取官袍。”
“诺,啊?”二官儿有些错愕的看着王贵。
王贵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官袍!不是甲胄。”
“诺。”
帐外,王贵亲兵分往各帐报信儿:“官袍,不是甲胄。”
盏茶过后,王贵身穿承宣使袍服,腰间束着官家亲赐金束带,手拿朝笏走出大帐,一步一步走向位于大营中央的帅帐,一路上不停的有身穿官袍的将校默默不语的跟在他的身后——
大帐中,泾渭分明,一边甲胄在身,一边身穿官裙袍带。帐外,亲兵武备齐全,怒目而视,如同一堆干柴,一点火星就会燃起冲天烈火。
营门外,大队禁军盔明甲亮,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
中间一乘细呢大轿前面,一位文官身穿太尉袍服背手而立,眯着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两旁十数位都虞侯、虞侯佩刀而立默不作声,几十名甲士散在四周。
辅兵营:都虞侯、虞侯率领一队队的亲兵接管粮草辎重,营中辅兵老卒解除武备后被大队的破敌军战兵看住。
马场:一匹匹战马被绳索套住。马鞍、马镫、毛毡被封存在各个帐中,老卒、马夫抱头蹲在空地,四周密布后军、选锋军战兵。
草料场:一队队的胜捷军在此集结,都头、队官们面色严峻,战兵们手中紧握武器排着严密的战阵,仿佛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这一刻,命运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