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前，我在京城郊区的一个农家生活。春莹替我寻了个乳母叫慕娘，平时我便唤她慕姨娘。
慕姨娘有个儿子，大我三个月。她的丈夫曾经是个千户，在一次宋国和齐国交兵的时候战死——那时她怀胎八月，却被迫做了寡妇，又加上农家妇女还要伺候公婆、忙活农活，便早产了。
后来春莹替我寻乳母时看她一个女子拖家带口着实可怜，又老实本分，便和付府的管家商量着每个月给她五两银子照顾我到八岁。
其实那五两银子根本不够什么，可是慕姨娘从未使唤过我。家里所有的杂碎都是慕姨娘和春莹两个人承担。而我和慕姨娘的儿子吴岐只用负责疯玩就行了。
吴岐大我三个月，我便唤他哥。每天早上在我和哥哥一起出去玩时，慕姨娘总要交代一句：“岐儿，注意到芹儿不要掉沟里去了！”
“好的娘，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谁要你保护啊？”我每天都会这样嗔怪，“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不知道是谁上次被村口那只大狼狗追得……”
“烦死了，你别说了！”哥哥总是喜欢拿我上次被狗追的事情说。
哥哥总会带我到村里的大樟树上坐着，瞭望远处的京城。
“你说这辈子，我们能进得去吗？”
“肯定可以的，春莹说我八岁那年会有人拉着大马车，风风光光地接我进去。”
“那是不是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会呢，哥。到时候，我就死皮赖脸地把你带过去，把姨娘，把春莹都带进去，我们一起住大房子！”
“芹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什么？嗯……我想和哥哥一样的人呆一辈子。我们一起看日落，嗯，一起种菜……”
“那你就住不了大房子啦！”
“没关系啊，如果有人陪我解闷……住不住大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哥哥想做什么呢？”
“我想当个大将军！像我爹一样——不过比我爹还要厉害！”
“可是当大将军会死……”
“死又怕什么？我当了大将军，我就可以带兵打仗了！”
“哥，太阳快落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姨娘怕是又要着急了，弄不好你又要被打……”慕姨娘对哥哥很严，有一次哥哥和我晚回家了半个时辰，哥哥便被毒打了一顿——不过姨娘对我是极温柔的，她从来没有打过我。
“怕什么——芹儿你看那片金黄色的是什么？”
“春莹说那个是皇宫，皇上住的地方。”
“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
“当然不是，还有他的妃子、宫人、侍卫、孩子……”
“我也想——”
“哥，嘘……”我捂住了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好啦好啦，我乱讲的，你别生气。时候不早了，芹儿我们回去吧……”
……
八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八岁生日那天，正如春莹说的那样，有一辆大马车来接我了……只不过任我如何苦苦哀求，在地上打滚也好，踢那驾驶马车的人也罢，吴岐和慕姨娘也不能和我们一起走，我只能带走春莹……
我回头望去时，只看到哥哥在姨娘怀里哭——我从没见他哭过，哪怕是姨娘打他。
我便靠在春莹肩上慢慢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