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条街道,不同国家的粮商。南梁粮铺内的小厮们忙得热火朝天,一拨小厮收取银两,一拨小厮搬运粮食。粮铺门口的百姓们守在平板车、牛车旁边,接过小厮们扛过来的粮食,放在自家的车上。
西楚粮铺的小厮们陪着笑脸,招揽百姓们前往自家的粮铺,介绍自己粮食的优点。
百姓们摆摆手,指向南梁粮铺的屋内,“我们早都没钱了。何况,别人家的粮食比你们家粮食便宜。我干嘛要去你们家!”
小厮们干笑,不留余力招揽客人们。
“什么意思!”乌含旦吃惊道,“胡善成他们家的粮食降价了?”
堂下站着一众粮商,皆是西楚和其他国家的粮商。部分粮商只有管家坐镇此地,听从乌含旦的计策。
“这头老狐狸,难不成是被郡守说动了心?”乌含旦嘀咕道。
“快想想办法啊。南梁的百姓们只去他们家的粮铺,对我们家的粮铺不闻不问。要是南梁百姓们买够了粮食,我们手中的粮食岂不是亏在手里了吗?”
乌含旦突然想到昨天前往商议一宗大买卖的神秘人,低声道,“他怎么会知道?”
“您拿个主意啊!”
“安静!”乌含旦一挥衣袖,止住堂下的吵闹,“胡善成他们的粮食无法填补粮市的坑洞,我们还是有机会。”
一众粮商安静了。
“备车,胡府。”
马车出了府,绕了一段路,停在粮铺周边的马路。
乌含旦掀开车帘,看见了粮铺热火朝天的景象,“到底是谁在搞鬼?”
马车再次出发,走过几条街道,停在胡善成府邸的大门。
“不好意思,乌先生。我家老爷今早去了城郊,查看粮仓去了。”胡府的管家笑容满面。
“你家老爷当真不在府中?”乌含旦察觉到不对劲。
“岂能和乌先生说笑。乌先生要是怀疑,可以到府内一看。”管家让出进入胡府的道路。
“不必了。”乌含旦转身,上了马车,前往下一家粮商的府邸。
下一家粮商的家主也不在府内,说是去了城郊郊游了。
“郊的哪门子游,分明是不想见到我等。”乌含旦咬牙切齿,前往下一家粮商。
他们皆是不在府内,各有原因,或是巡视粮仓,或是外出郊游,或是外出寻医,或是出城探亲。
周旋半日,日当正午。
南梁粮商皆是闭门不见,不在府中。
“这帮老狐狸,肯定是听到什么消息了。”乌含旦靠着柔软的车厢墙壁,手指揉着眉心。车厢铺上一层柔软的布料。
“我们该怎么办?一同降价吗?”驾车的管家问道。
“容我细想。”乌含旦心力交瘁,仿佛掉到一张柔软的丝网,无法反抗,更看不到对手,“到底是谁?”
马车回府。
一众粮商早已散去,他们粮铺的粮食价格维持不变。
南梁粮铺门前的客人络绎不绝,大有抢购一空的架势。
小厮拿出一张崭新的木板,木板上的价格又降了。
其他国家粮铺的小厮们不再招揽客人了,聚在一处,看着南梁粮铺门前的客人们,分外眼红。
落日时分,南梁粮铺门前终于没有客人了。
南梁粮铺也没有粮食了。
“家主,昨天过来拜访的人又来了。您需要见上一面吗?”管家站在院内,微微弯腰。
“哦?”乌含旦揉了揉眉心,“带他过来。”
管家带着客人到了院内。
“昨天冒昧顶撞先生,还望先生原谅。”乌含旦当先弯腰道歉。
“不敢当。”来人急忙回礼,“商道狡诈,先生怀疑也是应当。”
“先生此来,还是为了昨天的买卖吗?”
“自是当然。在下偶然得到一宗粮食,数量惊人。昨天卖给南梁粮商部分,余下的数量并不多,但也算可观。”
乌含旦沉吟片刻,“先生最近可曾听闻过什么消息?”
来人脸色一变,急忙摆手,尴尬笑道,“什么消息?不曾听闻,不曾听闻。”
乌含旦心下有底,“先生的余粮,我全部买下。”
来人脸上的尴尬瞬间变为狂喜,眼睛内闪烁着金钱的光芒,一把握住乌含旦,“我定当办妥此事,劝说我家家主。”
“你家家主?”
来人一愣,松开双手,干笑道,“先生听错了。”
两人商议片刻,定下最终的粮食价格,远远高于南梁粮商粮铺现在的价格,但低于西楚等国的粮食价格。交托粮食的地点定在南边城郊,时间则是今夜子时。
来人告退。
“先生,吞下这么大一宗粮食,恐怕会有危险。”管家劝道。
“自然不是我一家吞下这宗粮食。他们玩的好计策,可惜,百密一疏啊。”
一封宴席请柬送来了乌含旦的府邸。
发出请柬的人是南梁粮商胡善成。
“老狐狸,来探我老底了。”乌含旦笑道,“备车,胡府。”
胡府灯火通明,悬挂大红灯笼,府内上下喜气洋洋。
乌含旦的马车停在胡府的大门。
乌含旦带着管家进了胡府。
“来了。”胡善成满面春风,带着一众南梁粮商上前迎接乌含旦,“早上外出,多有得罪。今夜摆下宴席,正是赔罪。”
乌含旦落座,看到宴席的客人们皆是南梁粮商。
“为什么诸位今日一早降下粮食价格,陷我等西楚粮商于不义?”乌含旦盯着宴席上的每一个粮商。
南梁粮商皆是避开乌含旦的目光,连连咳嗽。
“乌先生说笑了。我等尚未知晓此事,日后必定会给乌先生一个答复。先暂且不提此事,管家开宴吧。”胡善成打破尴尬局面。
管家喊了一声开宴,指挥家中小厮们。
歌乐升平。
美味珍馐。
他们尽情地吃着,尽情地看着,心思却不在酒宴。
“你们可曾收到什么消息吗?”乌含旦欣赏舞女们的舞姿,突兀问道。
南梁粮商又犯起了咳嗽。
“乌先生说笑了。得到什么消息,我等会瞒着乌先生吗。”胡善成说着,目光却望向他处。
“但愿是我等多心了。”
“我想到一个办法。”胡善成拍拍手,撤走舞女,“明日我等关上粮铺,先让乌先生和其他粮商卖出粮食,权且当做我等的赔罪。至于粮食价格嘛。”
“维持不变,最高价格。”乌含旦一锤定音。
“好。”胡善成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便是维持不变,最高价格。诸位意下如何?”
宴席上的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乌先生也是为了我等着想。你们还有意见吗!”
“我等自然听从乌先生的意见。”南梁粮商们纷纷举起酒杯,以表赞同。
觥筹交错,好不惬意。
舞女们回到舞台,随着乐曲,表演一出又一出的好戏。
酒宴终究有散时。
乌含旦酩酊大醉,在管家的搀扶下回到了马车。
马车上的乌含旦没有半分喝酒的神态。
胡府门前的一众南梁粮商目送马车远去,等着看一出好戏。
“什么玩意!”胡善成招呼着客人返回府邸,继续酒宴。
城池街道上的行人变少了。
一辆豪华的马车颇为引人注目。
他们对着豪华的马车指指点点,对着乌府的标记议论纷纷。他们记得是乌家的粮铺最先提高了价格,记得他们最喜欢将饭菜倒在阴沟,记得他们府内每一个人没有半分饥饿。
种种一切,他们都记得。
“小人!早晚遭报应!”他们对着马车呸了一口。
马车依旧在前进。
“他们果然是好计策。”
“大人,您都明白了?”管家问道。
“一个金蝉脱壳之计罢了。”乌含旦不无得意地讲述自己的分析,“南梁赈灾使团南下,携带着赈灾银两,肯定会压下天常郡粮市粮价。他们与南梁庙堂关系复杂,不忍赔了买卖,想要趁着赈灾使团到达之前卖光粮食,一来小赚一笔,二来免得与南梁庙堂接触。先是今天早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降价卖出粮食。然后是今夜卖给我们粮食,清空粮仓粮食,好从天常郡脱身。”
管家突然明白了,“昨天和今天来到我们府上的人是他们的棋子?”
乌含旦点头,“没错,借用一枚棋子卖出剩余粮食。胡善成等人今早去巡查粮仓,便是去统计剩余的粮食,好一转手,统统卖给我们。”
“如果我们不买他们的粮食,他们的计策不是落空了吗?”
“我们为什么不买他们的粮食?”乌含旦很是自信,手指轻轻地敲击膝盖,“我们一口气买下他们的粮食,便是独占整个天常郡粮市。他们手中没有余粮,到时候天常郡的粮市价格便是我们说了算。南梁的赈灾使团到了此处,也不过是一堆无头苍蝇。”
马车停了,停在乌含旦府邸的大门。
乌含旦下了马车,“去请他们。”
管家明白,安排小厮们去请除了南梁以外的粮商。
“我要让他们摇尾乞怜!”
乌含旦万丈豪情,等待着子时。
梁子心站在高楼,等待着子时。
亥时到了,城门关闭。
子时到了,乌府的马车到了城门。
“城门已关。你们回去吧!”城门吏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