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破庙中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见着和冉思迁差不多年岁,那小孩饿的两眼发绿,凑着鼻子是一路闻了过来,衣服的馊味和几层油纸都包不住那股子肉味。
小孩手忙脚乱的打开惊喜道:“包子!”
热的肉包子入嘴,汁满四溢,滚烫的荤油烫的小孩手忙脚乱,拿着包子咬上一口,在手上颠了颠,摸了摸耳垂,又咬上一口。
一个包子下肚,小孩舔了舔嘴唇,吸吮着沾满包子味的手指,意犹未尽的看着剩下的三个,终于狠了心将那包子用衣裳包好放进自己怀中。
破庙内两个小年岁的小孩已经饿得胡言乱语,见了包子不要命的狼吞虎咽,那小孩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孩子和手中仅剩下的肉包子,咬着嘴唇,踏出庙门。
破断的房梁,蒙尘的泥人,随处可见的蜘蛛网,斑驳的阳光透来一两束光都在诉说着庙的破败。那束光中,有无数的小点飞舞,此番光景可算不得天上。身上的疼痛更是让冉思迁明白,他冉思迁在阎王那逛了一圈。
“你醒了?”
冉思迁虚咪着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才看清面前之人。
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衫,一双眨眨的眼睛倒是秀丽。
那小孩将冉思迁扶起,靠着残垣,残破碗里的水算不得清水,但是对于冉思迁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露。这水不是解渴的水,而是救命的水。咕咚咕咚,碗底渐空,冉思迁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
“这位。。。”
“我叫三两,你呢?”小孩眨着眼睛,眼神因为愧疚躲躲闪闪。
“我叫。。。千思。”冉思迁自嘲的笑了笑,名字对他来说已经无意,已经沦落到这番田地,莫不是要告诉别人自己姓冉,乃是当朝二皇子?
看着手边的破旧衣裳,冉思迁的肚子开始抗议,打开衣裳,却发现其中仅剩下一个包子,最边上还缺了一小口。
看着自己被应急处理固定的腿和那躲闪的眼神,冉思迁瞬间明白了过来,将那包子凑到嘴边,发现那三两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手上的包子。
冉思迁将包子递给了三两。
自己的气海因为这包子被打散,变成了一个废人,腿被打断,废字加残。却也是因为这包子,被救了一命,此刻手中的包子已经没了温度,它却还是包子。冉思迁温度还在,却道千思。
那三两伸出手,见自己的手脏兮兮的,又看了看包子,连忙在身上蹭了蹭,接过包子,用力一掰,一大一小两半,三两陷入了思索,迟迟的将那大的一半递了出去,自己留下了带着牙印的一半,眼睛却始终离不开大的一半。
冉思迁伸手,绕过三两的小手,拿了那一半小的,不等三两反应,已经放入口中。
三两片刻吃惊,低着头,微张樱桃小口,污兮兮的小脸多了两道干净的小径,小径上映着两片红红的晚霞。
“我们回来啦,呀,好心人,你醒啦”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一手端个碗,一手拄根棍。
“别瞎说”三两说道。
“怎么了,好心人给我们吃肉包子,那就是好心人,我有一年没尝到过肉了。”一个孩子说道。
三两又欲开口。
“算了吧,就,当做我请你们吃的,谢谢你救了我。”
“我。。。”三两头低的更深了。那声谢谢声细如蚊。若是没有那三个包子,他们三个恐怕也熬不过那一晚。
说也奇怪,冉思迁来了之后,这帮小家伙的生意也好了起来,每日都能拿回来一些残羹剩饭,有时候,点子好了,还有人赏一两个铜钱。
这些钱都给了冉思迁买了草药,治疗腿伤,三两每日日夜守护,到了夜晚更是寸步不离,端水,倒水,换布。
铁爷打的散冉思迁的气海,却打不散冉思迁的气运。
时间久了冉思迁和这帮小孩也是渐渐熟络了起来。
“好心人,等你能走了,也和我一起去讨饭吧,就你这个造型,一定能讨的多些。”
冉思迁笑着说道“我不能去讨饭。”
“为甚?”
“因为。。。我不能给别人下跪。”冉思迁又补充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一能走就去找些活计。”
“去去去。”
三两将两个小孩轰走,转头对冉思迁说道:“不必急于一天两天,好好养着,我。。。”三两低着头,最后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三两起身端着水离去。
冉思迁在这破庙中的几日才知道,原来讨饭也有说道,讨饭不起早,早起不讨饭,见人须叩首,不能随便摸人家的衣裳,给人家摸的脏了不仅讨不来饭,更是换得来一阵毒打。
讨饭要拿着碗,碗得残破,手拄棍,棍要弯曲,这叫身份,冉思迁不由得一笑,乞丐都要讲究身份,旋即暗自感叹,乞丐都有身份!
见人要低头,人家施舍你要先颔首,再跪地,给的多了再叩首。
讨钱有四不去,一不去,不去官府,挨上一顿开花棍不说,弄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二不去,不去花楼,到那去的主儿,可不会在乞丐身上花银子。
三不去,不去财主家,所谓一毛不拔是财主。
四不去,不去寺庙,有人贡得香火钱,却舍不得予人半分缘。去那的人,有的求财,即是求财,怎会散财。有的求官,眼中怎么容得下褴褛乞丐,不见,是为无。
讨钱有两去,一去赌坊,见人昂首,再上前,见人甩袖,要离远。
二去女市,什么叫女市,就是涂胭脂,带首饰的地方,这些地方里,尤其要挑那些穿着绸缎的世家公子,这样的公子哥出手那叫一个阔绰。
其次是挑那些身旁跟着女子,言谈举止有些扭捏的公子,这样的公子初见姑娘,硬着头皮也会留下好的印象。
最后是上前搭讪的公子,这样的怕心上人走远了,你死缠烂打,多半会得到几个铜板,有时候急了,没准能捡到成块的。
这些人越是自称公子越是在乎面子,这种的,几乎百试百灵。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所有的乞丐都要在铁爷那挂号,这叫挂名,挂了名,分了片,你就是个有牌子的乞丐了。
在这些人中,铁爷拿大头,剩下的小头零零散散,到了手中微乎其微。
也会偶尔有三两这样的散户,之所以说是偶尔,是因为这些人不过是来也去,不谈老,只谈病死,在这些人的一生中,生死之间的界限犹如他们的衣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