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找着了这水中洲岛,建起沅泽城收容各地流民。”
说这话时,辛夷低垂了眼,长睫将眼波流转遮掩了个完全,看上去颇有些懵懂,整个人敛去了平日的棱角,倒像个初谙世事的小姑娘。
其实她本就是个小姑娘。
“先前那个魔族说我是神族……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其实神族也好,灵体也罢,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又从何而来。”
就在他们对话的间隙,和谕注意到,地底又隐约现出幽红光芒,范围大到似乎整个地面都在发光,而那光芒又传来缕缕灵力。
不过这和他之前见着两人斗法的不同,这股灵力给他的感觉似乎沉稳且安定。
和谕到底是不明状况,便两手指尖勾缠交叉,又要竖起结界。
“这法阵并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你完全不必理会。”
辛夷说这话时,地底幽红光芒愈发闪耀,就像是要破地而起,这也让和谕看得更加清楚,他敛了手印,却是看向了辛夷。
“这法阵的灵力来源是镇魂铃?”
辛夷点了点头,却又再打量了和谕几眼,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会是镇魂铃。
果然,和谕心道。
他想起先前在那尸体处见过的一轮法阵,那法阵自天而降,大到几乎笼盖整个天穹,可当他竖起结界抵挡时,那法阵却又不似想象的那般强力。
而这地底幽红光芒透出的灵力与那道法阵极为相似,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两道法阵的灵力纹路一模一样,都出自同源。
那便是辛夷腰间的镇魂铃。
“沅泽城所处之地阴阳交错,杂糅难逆,所以这地方阴阳失序,昼夜颠倒。我便为城民们设下两道阴阳合和之阵,是做调和阴阳之用。”
谈话间,那道法阵透过三人,带起一阵幽红光芒,自地面升入天穹,又隐入层云消失不见。
和谕细细感受,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奇怪的感觉,这道法阵与之前那道法阵一样,只是看着力强,实则其中灵力已被抽去了大半。他再抬头看了眼天空,之前晦暗却仍有亮光的天幕已然换成另一种模样,那是完完全全墨一般的黑。
“原来如此,那现在是沅泽城的白昼吧。”
辛夷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
“沅泽城民会在这一时段外出,整座城都会热闹许多,你们待会儿可去四处逛逛,也看看我这一手所建之城。”
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倒真像是个向玩伴炫耀新衣的小女孩。
和谕也不自觉地舒了心,这位辛夷城主真是可爱,身为一城之主却是天真烂漫。
既然她心性像个孩子,自然人也如孩童般赤诚良善吧,若是如此,倒真可以请求她解开那男子的红花封印。
“我有一事相求,虽是唐突,却还望城主答应。”
没见着辛夷有丝毫拒绝的意思,和谕对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便又接着讲下去。
“我在城中见过一个男子,被人强行用封印拘束了魂魄,我猜想这或许是有人强行为之。我见城主持有镇魂铃,或许可以试着解开封印,让那男子转生。”
之前他想着救人,一直循了灵力追到城中祭台,本以为极有可能会遇着灵使离冥,却不想遇见的是手持镇魂铃的辛夷。
不过法器与灵使力量同源,而这镇魂铃是离冥的法器,想来辛夷驱动镇魂铃中灵力也可解开那道红花封印。
和谕再仔细考量了几番这计划是否有纰漏之处,却没看见一旁的辛夷蓦地黑了脸,没了半点随和的样子,看上去整个人情绪低到了冰点。
“我拒绝。”
“这……为何,只是试一试也不行吗,还是说城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原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却没想到你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要教人至亲分离!”辛夷怒斥,语气也强硬许多,方才看着还很好说话的少女突然就不近人情。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辛夷立刻停了斥责。她合上眼平复片刻,待睁开眼时,便已端起了一城之主的架子,矜傲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件事绝无可能,你不必再提。你先前说自己是误入此城,等过几日,我便着人送你们出城,还请你们不要与外人透露沅泽城之事。”
和谕实在是捉摸不透到底哪句话惹了这位城主不悦,竟让她大发雷霆。可不管怎样,今日他一定要为那人争取转生的机会,明明能竭力救他一命,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魂飞魄散而无能为力,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还望城主怜悯那人,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你别再想这种事,不行就是不行,我的答案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和谕心中不解更甚,还要再与这位固执的城主争辩几番,却不想肩上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他侧头看去,是洛邑川用眼神示意他不必再说。
“城主言重了,在下这阿弟古道热肠,人又单纯的很,全然不似您冷静自持、置身事外,言语间这才多有冒犯。城主日理万机,自然无暇顾及这等琐事,我二人自会寻个时机离去,也不劳您多费心思。”
洛邑川两手合握胸前,微微俯身,他左手分明还遍布着斑驳血痕,看上去该是有些狼狈。可他说话行礼都极为轻描淡写,从容不迫,又因他这周身清贵气度委实不凡,倒更像是这沅泽城的主人。
一礼作罢,算是告别,他便拉住和谕,也不管一旁辛夷气红了脸,直接带走了人。
被洛邑川牵着走了许久,和谕回头一望,远处那道红色身影还是丝毫未动,却也渐渐模糊成一个小点,看得不太真切。
“你刚才那些话是在说我不好吗?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认为是便是。”
洛邑川笑得颇为暧昧不明,还给了他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也不管他听了是否更是一头雾水。
“别想这些了,我们四处逛逛,说不定还能找着些新的线索。”
顺着洛邑川所指的方向看去,沅泽城民果真是如辛夷先前所言纷纷外出,整座城又似他昨夜所见那般繁华。
和谕点了点头,便随着洛邑川一同走向那片繁荣灯火。
而此时此刻的冥界正是历经风暴席卷后的残景,四处是魔族迸散喷涌的殷红血液,魔族大殿中也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尸体,而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家族——将祁。
随着殿中央那道黑衣身影的头颅落地,这场夺位之战便就此宣告结束。
而最后的胜者便是持剑斩落黑衣身影头颅的蓝衣之人。
“如今父君就只有我一个儿子,由我来继承魔君之位,诸位并无意见吧?”
将祁厉抹了把脸上的血,方才那番交战着实混乱,以至于他连脸上这血的主人也分不清了,是之前喊着要杀他的大哥,还是那个最小的十六弟?
不过也没必要分清,老魔君的儿子只剩下他一个,他才是最后的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