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
当我得知你来了,就料想到今晚的事很可能会失败。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只能接受。但我女儿安雅是无辜的,我不希望她也像我一样受到伤害。匆匆写下这封信,就是希望你能尽一切可能保护她。
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负面故事,但我也了解你师父的为人。曾琛先生愿意收你为徒,就说明你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我没有什么能给你,只希望事情的真相能够唤起你的同情。
长久以来,草刈真一都以治病为由让我服用各种药物,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药实际上都是试验品,目的就是为了延长他的寿命。草刈真一年届八十,身体早已衰老,却仍然不愿接受人不能永生的现实。为了追求长寿,他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用我做药物实验,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药物的副作用让我越来越虚弱,而身体却越来越年轻。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母亲比女儿还要年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自知命不长久,我死之后安雅极有可能遭受和我相同的命运,成为试药的工具,因为她就是我的克隆体,和我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
我绝不能让同样的厄运发生在安雅身上,因此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行动……时间有限,只能写到这里,再次恳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安雅!
濑名绪,拜求。”
林展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信中的内容震撼了。草刈夫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几个机器人刺客就是她请来的,这是一个长期受到虐待的妻子的反抗。林展攥紧拳头,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草刈真一对峙。但这种愤怒很快就平息了,师父曾琛教给他的不只是如何使用撬棍,还有控制自己情绪的心法,无论是愤怒、悲伤还是恐惧。
林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他可以选择伸张正义,设法解救草刈安雅母女,无论成功与否,草刈真一一定会跟自己翻脸,寻仇的线索就会中断。或者他可以装作没看见这封信,继续跟草刈真一合作。
救人还是寻仇?他只能选择一个。林展不愿插手别人的家事,然而,面对这封近乎哀求的求救信,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希望有一天你能重新获得内心的平静。”草刈夫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拿起撬棍,站起身,林展打开了房门,正好碰见站在门外的草刈安雅。经过刚才的变故,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装扮以应对还未出现的敌人。
草刈安雅说:“你把斗篷落在吃饭的房间了,我给你送来。”
“谢谢……”林展单手接过斗篷。
草刈安雅瞄了一眼林展另一只手里的撬棍,问:“你要出去?”
“嗯。房间里比较闷,我想出去练练‘棍法’。”林展说。他说的是实话,至于练习棍法的时候需不需要有人当靶子,他没说出口。
草刈安雅说:“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走走好吗?”
“好。”
草刈安雅带着林展来到别墅阁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一架通往屋顶的梯子。两人来到屋顶,小心翼翼地踩着青色的瓦片,并肩坐在了屋脊上。庭院里有人用手电筒照射二人,发现是草刈安雅他们后赶紧关掉了手电。
“我以前经常在这里看星星,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草刈安雅抬头看着夜空,发出一声感慨。
林展心里想着求救信的事,一点观赏星星的心情都没有,他问:“为什么睡不着,还在担心刺客的事?”
“它们还会来吗?”草刈安雅问。
林展犹豫着要不要把信给对方看,沉默了一下,说:“这件事恐怕还没有结束。”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你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我的意思是说,等父亲解决了这件事之后……”
“我不能留下,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我知道……”
林展试着安慰对方说:“我自己也麻烦缠身,自身难保,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惹来更多麻烦,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你来保护我。”
草刈安雅勉强笑了一下,说:“是啊,你不把黑金撬棍还回去,义胜帮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夜风有点凉,林展把斗篷递给草刈安雅,后者用斗篷裹住身体。
“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地球的夜晚只能看见一个月亮,却比火星更诗意。”草刈安雅说。
林展对诗句一窍不通,他说:“如果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剑客,而不是手拿撬棍的粗人,或许也会有点‘诗意’。”
“你觉得撬棍就没有诗意吗?”
“你觉得有?”
“一点都没有!”草刈安雅笑着回答。
见草刈安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林展试探着问:“和你母亲一起去地球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希望草刈先生知道?”
“我有些担心。”
林展尽量用玩笑的语气问:“担心什么?怕你父亲把你们抓回来吗?”
“不是,”草刈安雅回答,“我担心父亲会难过。”
“你担心的是这个?”对方的回答有点出乎林展的意料。
草刈安雅点了点头,说:“如果我和母亲离开这里,父亲一定难以适应,他年纪大了,不能没有亲人在身边照顾。”
林展想了一下,又问:“草刈先生好像很关心你们母女,他平时对你们应该很好吧?”
草刈安雅回答:“对,父亲对我们很好。大和组的事情很多,父亲却总会挤出时间陪我们,现在倒是我没有时间陪他了。”
“没有时间?拾荒者有很多事要做吗?”
“对。拾荒者为贫苦的人们做了很多事,我希望也能帮上一点忙。”
“草刈先生应该对你加入拾荒者的事很不满。”
“父亲说拾荒者和阿西达利亚独立派有说不清的关系,可是独立战争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林展当兵的时候和阿西达利亚独立派打过仗,他对独立派没有一点好感,于是说:“草刈先生不想让你卷进去,或许他的担心是对的。”
草刈安雅轻轻叹了一声,说:“父亲年纪大了,顾虑越来越多,总担心我会出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了。”
林展假装不知道,说:“草刈先生已经八十岁了?他能和两个机器人刺客打成平手,身体状况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草刈安雅说:“这是父亲长期注重养生的结果,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背着我们接受了机械化手术。”
“你不知道草刈先生是否接受过机械化手术?”林展问。
草刈安雅抿嘴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总不能像刚才对你那样仔细检查吧?对了,你觉得和我父亲认真比试的话谁更厉害?”
“如果没有黑金撬棍,我恐怕不是草刈先生的对手。”
“哼,我不信。”
“如果我用剑而不是撬棍,或许能赢。”
草刈安雅终于露出了笑容。
林展却心事重重,一点都轻松不起来。过了一会儿,林展问:“草刈先生平时是怎么养生的?是通过药物吗?”
草刈安雅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林展,问:“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父亲如何养生了?”
林展说:“我希望自己在八十岁的时候,也能有像你父亲一样健壮的身体。”
草刈安雅有些无奈地说:“我接触过的男人一般都只会问关于我的问题,只有你更关心‘养生’的话题。”
林展苦笑了一下,说:“和你一样,我也喜欢‘收集情报’。”
草刈安雅撇了撇嘴,回答:“我不太关心养生的事,父亲的身体很好,我想应该有药物的作用吧?”
林展又问:“你母亲是不是也在服用同样的药物?”
“不是。母亲的药是从霍夫曼医生给的,跟你说过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说的就是他。”
“草刈夫人的药是霍夫曼医生提供的?”林展感到有些意外。
“对。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有时候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换了好几个医生都治不好。后来我请来霍夫曼医生替母亲看病,情况才有所好转。”
林展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霍夫曼医生也替你父亲看病吗?”
草刈安雅说:“怎么可能呢?霍夫曼医生可是拾荒者的人,我父亲可一点都不喜欢拾荒者。”
“霍夫曼医生也是拾荒者的一员?”林展吃了一惊。
“是啊,母亲大力资助拾荒者也有这一层原因。”
林展认为草刈安雅应该没有说谎,长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试药的事?草刈安雅说的话和求救信里的内容有很大的出入,林展感到疑虑重重,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信拿给草刈安雅看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难道还有刺客?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声音是从草刈夫人卧室的方向传来的,草刈安雅赶紧大声对林展说:“你先去!”
林展答应一声,抄起撬棍,直接从屋顶飞奔到别墅另一端,纵身跳了下去,稳稳落在草刈夫人卧室的阳台上。林展无暇细看屋里的情况,直接撞碎阳台的门冲了进去。
屋内不见刺客的身影。
坐在病床上的草刈夫人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展。草刈真一坐在墙角的一张椅子上,用手捂着腹部,鲜血已经浸染了大片衣服。草刈夫人的侍女歪着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两名大和组的成员站在卧室门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