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梁王府外，却不见马车。
苏柒疑惑的看向李暄，只见对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柄折扇，捏在手里转了转，淡淡道。
“天色尚早，陪我去逛逛。”
说完，不等苏柒回答，便向不远处的街市走去。
苏柒连忙跟上，嘴里应着。“哦……好。”
李暄摇着扇子，瞥了她怀里的画卷一眼，却没有说话。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高朗，便这般走进了君仪城中最大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这条街在燕国第一任君王入主这座城时，便亲自取了名字——百里。
百里街宽阔悠长，道边街铺小贩，茶楼酒肆，赌坊狎妓，应有尽有。
苏柒抱着画卷兴致勃勃的跟在李暄身后，东看看西望望，眸中掩不住的兴奋开心。
随着逐渐走进街中，人也多了起来，苏柒目不暇接，还要分心看着李暄的背影，没走一会儿便忍不住，转了转眼眸，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扯住李暄衣袖的角角。
李暄恍若未闻，没有反应。于是苏柒便弯了弯眉眼。
高朗跟在两人之后，见此不觉得思考。想必不日坊间便会听到，有关于靖王纳妾次日相携逛街市的传闻。
李暄默许自己被人揪着衣袖，但不代表可以容忍这个额外携带的小包袱越来越重。
但等他忍不住回头看去时，便见揪着自己衣袖的小包袱痴痴的看着对街的糖葫芦，简直都要走不动了。
“哎呦！”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完全不看路的苏柒一脑袋撞到了靖王殿下的肩膀上。
见她疼的眼眶都红了，李暄笑了出来，伸手替她揉了揉额头，在控诉的小眼神下语气也不由的柔了两分。
“行了，想吃就去买吧。”
于是吃到糖葫芦的苏柒，红着眼眸笑了出来，浅浅的，眼眸中湿润着，像稚鹿。
李暄摇了摇头，用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她的脑袋。
开了头之后，便愈发不可收拾。很快苏柒手里怀里便都是点心糖块。
“交给高朗吧，不会给你弄丢的。”李暄道，苏柒听话的将画卷给了高朗。
再往前走，苏柒看着自己已经松开衣袖的手，还剩下几个点心没有吃，于是快走了两步和李暄并排，磕磕绊绊的打着商量。
“那……那个，我没有手抓你了，你看人这么多，要是走散了就不好了。”
李暄看向她，苏柒将嘴里嚼的东西咽完，继续磕巴道。
“所以……所以要不你揪着我的衣服？”
李暄顺着她的目光，移到了她翩翩轻飘的衣袖上，目光变得奇怪了起来。
苏柒也随即想到，哪有街上的公子哥扯着一姑娘的袖子的……
夫……夫妻夫妾也不行吧。
“那什么……”苏柒连忙打个圆场，只听李暄沉声说。
“我们就快到了。”
苏柒这才呼出一口气，不再提这个话题，笑着问道。
“什么地……方？”话音未落苏柒便看着这个地方僵住了唇角的笑意。
眼前不远处正正经经立着一座，辉煌气派的楼阁，门前高挂着琉璃做的灯盏，绣着牡丹海棠的彩绸，随风一起摇晃，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奢靡之气。
毓仙居。
是个连闺阁女儿们都知晓的，君仪最大最好的一处，寻欢作乐的青楼。
“我们去这里？”苏柒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米糖以作压惊之用。
对此李暄只是抬了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抬脚走去。
“跟着便是。”
苏柒惴惴不安的跟了上去，迟疑了一下，扭头低声问高朗。
“殿下不会要把我卖到青楼吧？”
高朗冷静的摇头：“不知道。”
苏柒紧张的三下两下把手里的点心吃完，糖点放进兜里怀里，用锦帕擦了擦手，就再次紧紧揪住李暄的衣袖。
李暄看了她一眼。
看似是向着毓仙居走去，实则走到门口时，李暄便带着苏柒走向侧边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
穿过巷子，面前是御河的河岸，而这片显然被私人围制起来的地方，种满了正在盛开的桃花。
粉红色的，宛若天边的霞光。
桃花林中随意的铺着石子小径，岸边搭着一座小小的亭子，上书——桃蹊柳陌。
而御河对岸相同的位置，种着一片柳树。
柳树枝叶泛黄，已经随着流水落下许多了，这桃花虽盛开着，却已有花季将到之势，若是碰一下，便能抖落一整枝桃花瓣。
若是真在春暖花开时，想必两岸景色一定就如桃蹊柳陌一般。
苏柒这般想着，只见李暄行至亭中，负手立在河边，没有动。
身影一如他给所有人的感觉一样冷厉，苏柒却看出了一丝，孤独。
眨了眨眼眸，苏柒也走到李暄身侧，俯身趴在栏杆上，探着脑袋看他们身下的水流。
半晌，只有飞过的琼鸟，和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
“不要看的太入神，当心掉下去。”李暄淡淡道。
“哦。”于是苏柒很听话的回来，靠在栏杆上，脚腕的铃铛微响。
李暄此时侧目扫过她脖颈上的系绳，突然问道，“那块玉，是你养母留下的吗？”
苏柒条件反射的伸手摸了摸胸前，黑玉石好好的待在她的衣襟里，并没有露出来。
在苏柒那夜讲的身世故事里的，亲生母族，养父母，还有最后收养她的人里，没有出现这块玉。
没讲的东西多了，但李暄独独问了这块玉。
如傅霆离开的那一夜，李暄对她说过的。
——
“你究竟是谁呢？嗯？”
“殿下这话真有意思，我是谁，您不是已经查过底细了吗？”
……
“你这双眼睛很好看，像是要吸走所有人的目光。”他说，宛若情人间的呢喃。
“但同时，它也是你最大的破绽。”
——
苏柒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李暄。
“殿下觉得呢？”
李暄摇了摇头。
“是我亲生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苏柒说，“之前丢在了人贩子哪里，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傅公子捡到了。”
说到傅霆，李暄眼神微变，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喜欢你。”李暄说，语气平淡。
苏柒微微一愣，嗤笑出来，“我又不傻。”
她又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憎恨与，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说着，苏柒冲李暄弯了弯眉眼，笑道。
“不信殿下看一看，我的眼中有没有对殿下的爱慕之情？”
李暄应声看去，看到了苏柒满眼的桃花纷飞，落得一池潋滟。
“那副画卷呢？”
“月玉婵送我的。”苏柒笑着回答，一点也不给梁王妃留面子。
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一副泼墨山水绘的惟妙惟肖，李暄移开目光看向眼前的水起波澜，一点也不在意。
“靖王府从不收什么乱七八糟的礼。”
苏柒十分上道的附和，“殿下说的是，那阿柒便不要了，此画随殿下处置。”
闻言李暄瞥了苏柒一眼。
片刻后，一副精湛的画卷被丢进了御河之中，河水喘急，不消扎眼的功夫，绘工精湛的一副深宫月夜图。
便彻底消失在河水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