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安冷冷地一笑:“不错,我的确是鬼,是地府里要索命的恶鬼!幽冥中的鬼魂,先进还阳了!”
众人的惊诧之情全都挂在了脸上,单纯地认为这是陈纪安的一句耸人听闻的言语,为的只是凸显出自己不惜毁去容貌,苦心孤诣等待今天的意思,只有胡海若单独留意到了“幽冥”两个字的深刻含义。
看来那个城隍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幽冥这一众小鬼们还是有点影响力的,就连陈纪安这个前太医,太后都以为已经除去了,结果偏偏落在了幽冥之手,还被齐勋收入了麾下——如此说来,齐勋还勾了幽冥。
陈纪安被破坏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恶毒的笑,他环视了身旁众人一眼,熟稔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列位同僚,想必都想不到我还活着吧,都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吧。陈某百死余生,活着没有什么别的念想,能活到今天,不为别的,那是为了揭穿一件天大的阴谋!”说罢,他伸手指了指已经转醒,但仍然虚弱无比的太后,“你们以为先帝是怎么死的?因先天体弱,不堪朝政繁重而死?哈哈……那可是大错特错!先帝身体先天不足,成弱质之象,但太医院刘院长滋补的单方有回天之力,先帝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健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驾崩?那是被这恶妇毒死的!这恶妇是南越人,用了他们南越的一味珍稀的异品名叫丹朱草。”
丹朱草这个名字,在场众人没几个听说过,只有胡海若公生夷从都察司的老掌记王云生处详细了解来龙去脉,就连何贽都不了解原来先帝的死因如此曲折,阴谋如此深沉,是被自己枕边人毒害。
陈纪念眼神中有一丝复仇的快意,他看了看萎靡不振的太后,指着她面向所有人高声道:“刘院长的死,是因为查出了丹朱草的事,可惜了,还没来得及公之于众,仅仅只是把他个人的推测告诉了我,说先帝的饮食出了问题,他怀疑是尚膳监动了手脚,就被刘化若那狗奴才给盯上了,设计出了许多诡计来诬陷刘院长,哈哈,其实刘院长那也只是猜测,并没来得及查出来什么这么证据,他们如此做贼心虚,反倒是不打自招,丹朱草一事,是我随后在武安王处,那里毗邻南越,往来的行商多了,自然可以了解到。太后又是南越公主,总会有些端倪。”
就在大家还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浑然不知今天究竟是应该来干什么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慌里慌张小步跑了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太后……”他觑了一眼虚弱萎靡的太后,吓了一跳,语调也弱了下去:“……城外有刁民闹事,现在巡防司在清理。”
小皇帝刘环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单宣起身道:“陛下无需挂怀,些小刁民闹事算什么?无非就是敌国的细作,勾连了些泼皮混混,想趁着陛下寿诞闹上一闹,不妨事。”
众位大人纷纷道:“寿诞结束之后加强搜查缉捕即可,不要为了这些小民坏了心情。”
胡海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道:“单大人,不可如此草率,还是细细……”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淹没在了别人的挖苦和谴责之中了。
陈纪安清清嗓子,一张脸血色上涌,有些细小伤口崩裂,又流下血来,他高声说道:“至于刘安院长实际探查到的,那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指着太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她和别的男人有了孽种!”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尖刀,刺入了所有人耳中,简直让大家缓不过神来。由于信息量太大,太过于骇人听闻,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发出声响。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陈纪安一副讥诮又邪恶的表情,问立在一侧明显有些窘迫的虎贲军中郎将:“是这样吧?石大人?”
石崇信的心理防线似乎被这句话给压垮了,越发的坐立不安,完全不像一个掌管着几万禁军的大统领,反倒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被人嘲讽得一无是处,内心深处的秘密和羞涩全部被人掀了出来,最后的尊严也被鞭笞得体无完肤。
这几句话一句就像一道霹雳,震得在场众人全部傻了——太后竟然和石崇信通奸,怎么还有了孩子?
“你有一次身体有恙,请了刘院长来诊治,当时刘院长号出是喜脉,可又不敢说,因为先帝体弱,已许久未曾有过房事,刘院长一直给先帝瞧病,自然是通晓这一节的。刘院长草草编了个由头,胡乱开了一副药,将孩子打掉,神不知鬼不觉,原想着就这么糊弄过去,可时日一久,太后终有察觉,后借着先帝驾崩,指使刘化若那老狗做出许多阴损丑事来栽赃刘院长,这才判了他一个渎职问斩。奸佞当道,残害忠良!你和那狗官李玄同都是祸害我北海国的罪人!”
陈纪安越说声音越大,越说神情越是激动不已——他本是劫后余生之人,早就该死了却平白又多出来了一段生命,自此心志大变,将复仇作为活着的第一要务,凌驾于一切之上。
老尚书何贽面色阴沉似铁,他一生研究礼法,为人自然刻板,对此乱了纲常礼教,君不君臣不臣的行为最为痛恨,张口问道:“此言可当真?”
陈纪安一口气说出来压抑了许久的秘密,像是春蚕吐尽了体内单位丝,此时竟变得有些虚弱,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百死之人,何必撒……”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石崇信正持着一柄短剑刺入了陈纪安的胸口,他身法太快了,胡海若只见到了一道残影。
陈纪安一脸释然,无论如何他说出来了他所知道的所有而没有选择苟活,他对得起他的老师刘安。
“……石崇信,奸贼!我早不想活了,我要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下地狱!”
他这句话说的怨毒无比,用尽了自己最后的生命在赌咒发誓。
石崇信一生称得上是心黑手狠,杀人无算,就连师兄夏公明都死在他手上,可此时看见陈纪安死不瞑目,又挂着一模诡异笑容的一张脸,一阵寒战涌上心头,逼得他要发疯,他忍不住用大声呼叫来掩盖他的色厉内荏:“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谁瞧见了?”
最后几个字还喊破了音,尖厉而滑稽的声音回荡在承乾殿上。
“我!”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压过了石崇信的呼叫,这一个“我”字并不是高声喊出,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
“公侍郎?”武安王齐勋见到站起身的男子,低声说了一句。
“天理昭彰,自有定论,你以为杀人便能灭口,那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石崇信,那日夜里你派遣虎贲军堵截的人,正是我!”
胡海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公生夷一向温文尔雅,素有“北海之光”的美誉,待人接物极为得体,此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指责石崇信的罪过。
“公侍郎,不可胡言!”兹事体大,关乎到北海国的根本,老尚书何贽怕公生夷太年轻,受了什么人蛊惑,这才有此一问。
公生夷神情肃穆,“此乃我亲眼所见。”他说这话时斩钉截铁,是非对错在他眼中历来就如黑白,泾渭分明,绝不可混为一谈,也更不可能留有什么中间地带。
何贽的脸色黑的要滴下墨来,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学生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从未有过任何失格之处,更加不喜欢权谋斗争,将其视之为祸国之道,因此他的话,倒是十分可信的。刚刚有此一问,也只是自己太过惊讶,不愿相信而已。
石崇信近几年仕途之顺利,提拔速度堪称神速,早有别人怀疑,但他是太后身边近臣,无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一向跋扈惯了,此时如然被爆出这么大的料,早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等着踩他,就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了。
“寡廉鲜耻,无耻之尤!”
“衣冠禽兽,枉顾仁义道德,真是丢尽了脸面,呸……”
“石大人位高权重,怎地如此把控不住自己,唉……这可真是……”
众人的话纷纷杂杂,说什么的都有,有痛骂的,有惋惜的,也有纯属和自己无关闲看热闹的,一时之间乱的像是人声鼎沸嘈杂的集市。
“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城中聚集的人员作乱,巡防司……巡防司顶不住了!”
小太监一脸的惊慌失措,声音尖锐而颤抖。
自古民不与官斗,小民作乱,去上个把官差缉拿一番即可,从来未曾听说过就连官差都要控制不住了,那岂不是造反?更何况,那可是巩卫国都的巡防司!
“单大人!”胡海若叫了起来,“单大人真是好计谋,小可久居你手下,竟然有眼不识高人,真是我的不是了。”他一边说,一边向单宣作揖表示敬佩。
“胡大人这是何意?”单宣看着面前皮笑肉不笑,一脸古怪神色的胡海若,有些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