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水枯枝的季节,寒风凛冽的撕咬着大地。
向天等人从清水观一路向东,过了济南府南下,淮安道就在不远处。
今年的初雪来的有点晚,零星的雪花从天空洒落,马蹄踏着僵硬的冻土在官道上飞驰。
再向前半天的功夫便能初入江南,道上形形色色的赶路人也多了起来。他们中有做买卖的商家车队,有佩戴刀剑的习武之人,也有少数走亲访友的平民百姓。
这些路人中,要数前方的一辆华贵马车最为惹眼。
马车前方有三个开路人,为首的那个青年面色严肃,光看他身下的高头大马和身上的锦衣玉丝,就不难猜出马车里的主人非富即贵。
左千寿放慢了速度,跟在他们身后仔细的打量着,开路人警惕的回过头,待看清那人相貌后,左千寿的脸上惊了一惊,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随后的一路竟只敢跟随,不敢超越。
到了傍晚,雪势突然加大,遮天蔽日的暴雪袭击了正在赶路的人们。不过半个时辰,地上积雪已到小腿,马车行进困难,路人举步维艰。
左千寿仰头看着天,咒骂道。
“他奶奶的,这鬼天气还真是反常。”
眼看无法继续前进,左千寿带着向天和部下连忙安营扎寨,升起篝火,烫上烈酒。
几人没有料到这般意外,背囊中只有从济南府带出的少许馒头,如今也被冻的坚硬无比。
把它们当成暗器,怕是也会有杀伤力吧。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把这些“暗器”扔到温水中,待被水泡开后再勉强服用。
向天倒也习惯了这般清淡,正当他打算将泡好的食物送进口中的时候,余光突然瞟到有人正在看他。
下意识的转过头,却发现被大雪困住的还有些许赶路百姓,他们没有取暖御寒的场所,只能抱团缩在一起,一脸羡慕的看着向天他们进食。
他们中还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两个脸蛋此刻已经冻的发青,身旁的大人除了紧紧把她护在怀中,也并不能多做些什么。
一阵刺骨寒风袭来,女童再也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委屈的开始大哭。
清脆的哭声传遍雪夜,不光向天他们,连马车那边也被这突如而来的声响惊了一惊。车帘被拉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眉眼间还算清秀的脸庞。
少女蹙眉观望,原来是百姓们被冻的哭喊,于是冷冷的责备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身边的随从听到责备,连忙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喘,又听她说道:“还不快去给他们送些柴火,你们想看大唐的子民冻死在我的面前吗?”
听到斥责,少女身旁的一名紫衣女孩小心翼翼的安慰道:“殿下息怒,下人们可能是一时疏忽了,再说,那些小民小姓哪能比的上您高贵的身躯呢。”
少女板着一张脸不再说话,紫衣女孩连忙对随从喝道:“还不照殿下的吩咐去做。”
“可…可…”
随从没有起身,伸出手指唯唯诺诺的指向平民那边。
少女回眸望去,她看见一名白衣少年正带着那群百姓坐到了自己营地的篝火旁。
她的脸色平静了一些,冷冷的哼了一声,将门帘又重重的拉了上。
“好啦,殿下何必因为这些下人生气呢。”
紫衣女孩想了想,有些讨好的提议道。
“我在长安时就总听父亲提起,说殿下虽为女儿身,但弓箭却射的十分精准。见这大雪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了了,不如让灵儿和哥哥陪殿下去山上狩猎一番,让灵儿也能一饱殿下女中豪杰般的英气。”
“这……”
少女有些犹豫。
见她动心,紫衣女孩赶忙说道:“殿下身手极好,再加上哥哥映平的陪伴,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紫衣女孩说完,少女点头应允。
是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在这山中玩乐一番倒也无妨。
…
另一边的篝火旁。
有限的食物不够分食,众人的肚子不断的叫着。
向天叹了口气,起身向一旁的树林中走去。
自己和镜尘师兄在昆嵛山中憋了十年,每日只能随师傅吃的清淡,时日一长,难免口馋。于是,昆嵛山中的野味被他们吃了个遍,向天管抓管烤,镜尘却常年打着放风的名义睡大觉。
所以,在镜尘师兄的“培养”下,他不仅是一名敏锐的猎手,也可以说是一个烧烤大师。
官道开在一处不算偏僻的山丘中,此时山里已是银装素裹,寒冷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向天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随着一阵枯草的响动,一只倒霉的野兔出现在了半坡,正吃力的在积雪中窜动。见猎物出现,向天熟练的抖动手腕,指尖一颗黄豆大小的石子如弓弩般闪射出去,“搜”的一声正中野兔脑壳。
满意的的拍了拍手,向天提着兔子的耳朵继续向前寻觅。
突然,有东西从远处嚎叫着奔来,似是受了惊一般速度极快,待近了近,竟是一头尖嘴獠牙的粗壮野猪。
这真是上天赐予的好运,这下十几个人的晚餐算是有着落了!
向天的双眼放光,果断的抽出了腰间的青云剑。野猪还未反应,便被他一剑斩杀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闷哼一声结束了性命。
提起野猪的后腿,向天开心的咧着嘴,将其向山下营地拖去。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厉声命令道:“站住!”
向天回过头,见身后站着三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正一脸傲气的看着他。
那名青年向天见过,正是马车前的开路人。
开路人疾声厉色道:“你是何人?”
见对方这般无礼,正摆出一副四海之内我最牛的气势,向天一时语塞,竟笑了起来,回道。
“觅食之人。”
这一笑,如拨开迷雾见青天一般爽朗,衬的他一脸的英气。
几人愣了一愣。
中间的少女认出了他就是方才领平民烤火的那个人,但仍然不屑道:“这野猪是我先看到的!”
“哦?”
向天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但是,是我先杀死的。”
紫衣女孩冷笑一声。
“这么说你就是不让咯?”
向天又认真的想了想。
“不让。”
见向天语气坚决,紫衣女孩用出了她在长安一贯的套路,她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钱你拿走,猎物留下。”
向天看白痴似的看了看她,竟然转身要走。脚下的银两在他眼中仿佛如冰冷的石块一般,好像一文不值似的。
这三个娇生惯养的人哪见过这种眼神,那开路人被向天激怒,闷喝一声后拔地而起,迅速的冲向天追去。
电光火石间,他用力的抓住向天的肩膀想将他拉扯回来,却不料向天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目金光,又重重的将他弹开,强烈的冲击让开路人连连撞断了三颗大树才停了下来。
恍惚间,那道金光又如一头巨兽般冲着他们吼叫,那一瞬间足以吓的常人肝胆俱裂。但那种感觉又转瞬即逝,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开路人名叫映平,是大唐官府小辈剑法修为第一,不可一世的他,竟这么轻松的被打的狼狈。
再反观那白衣少年,像没事人似的悠哉的唱着儿歌渐行渐远。
“月半弯,天未亮,我随将军去战场,杀的敌寇丢了枪,练成铮铮好儿郎。”
“月已圆,天要亮,我骑大马回家乡,为保一方老百姓,稚气少年变了样。”
面如死灰的三人中,那紫衣女孩听了儿歌后,更是见鬼了一般瘫软在地,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怎么了?”
中间的少女到底是见过大场面,已经快速的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见紫衣这般魂不守舍,蹙眉质问道。
紫衣抬起了煞白的脸,带着哭腔道。
“他唱的这首儿歌,是当年西北怀化将军向九凡军营里流传的…我与向家独孙曾经指腹为婚,当年向府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当年向军舍身取义,朝廷连命三位大臣五百里加急调查此事,得出的结论均是向军无一活口全部殉国。
可如今,这个少年怎么会唱向军的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