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人公呢,叫她小伍吧。
小伍从小呢,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功课好人又乖,先不说是表弟表妹们的义务假期老师,因为她爸爸面子薄又很爱炫耀的缘故,就算是邻居家的小孩子有什么不会的作业,也都会拿到她家来问。
她有时候也觉得烦,毕竟大孩子永远看不上小屁孩。
弟弟妹妹们每逢假期齐整整在她家茶几上爬一排做假期作业时,每隔几分钟就有打架和推搡的事件发生,她总还要负责维持秩序,每每这种情景下,她就真的很崩溃,狠不得把他们打打包,丢进衣柜里去。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心理可能是有问题的——她不喜欢小孩子,非常不喜欢。
闹腾的不喜欢,安静的也一样无感。
毕业后入职一家科研单位,发现年龄相仿的同事都是各院校的学霸出身,专业个个都牛,而她的水平却相差甚远。
为了不被人看轻,那两年她埋头苦学苦干,眼看到了二十七岁,家里人时不时催促她找对象,她听了只觉得烦,饭碗没准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对象。
加之单位同龄没结婚的彼彼皆是,她又不是另类。
可后来的一年,简直就是分水岭,同事们像约好了似的,万拜万的结婚了,再定晴一瞧,未婚的就剩她和另个四十多岁的姐姐了。
人家是不婚主义,而她是妥妥被剩下的。以前总觉得找对象这事着什么急,事业稳定了,条件好了那还不是随便挑。
可接下来去参加了几次相亲,发现可挑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了肉眼可见。
她的确有点慌了,二十八岁被剩下,会不会一眨眼,也就到四十了……工作的焦虑刚消减,新的焦虑又迎面而来了。
可能是带着这种慌张情绪吧,她决定和其中一个相亲对象相处看看。
其实那人条件也还不错,大她一岁,长相工作都不错,家里有个远亲是本地名商,所以他家沾点光,也算富有。
可怎么说呢,他本人就是没缺点也确实没什么优点的一个人。
对谈恋爱这事总是没什么感觉似的,她说周末一起吃个饭,他说周末两天都有事了,改周日早上行吗???早上约会?吃早饭?见了面不管她说起什么话题,他的回答一律都是,是吗?哦。好。那还挺好的。
想听他讲讲自己的故事,他就会笑笑说,我哪有什么故事,哪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全是故事。
见她不说话了,他就赶紧补一句,我是在恭维你的,可没别的意思。
她觉得他可能就是天生不会说话那种人,也对恋爱这事比较木讷,但好在人不坏,挺踏实的。
相处了几个月,家里问她意思,她说行吧,能过日子。
确实人品还不错,逢大小假日或她爸妈生日,只要他得知,都会拎着礼物过来,发现什么好吃的特色,也总买给她,让她带回去给爸妈尝尝。
她觉得,这年头这么有心有礼的男人也确实不多见了。她爸妈也觉得甚是满意。
只是有时候夜里想起他来,又实在觉得不甘心,觉得她二十八年都单着了,又何必跟个木头过日子。
可白天里醒来,又觉得:害,想什么呢,他能愿意娶你都不错了。
认识到年,两家人吃饭订了婚,他送了她戒指,还送她了一条k金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加菲猫吊坠。
她打开盒子的时候人都惊呆了,实在没忍住就问他,说:这个,这个也太可爱了吧?他很满意地笑笑,说:你喜欢就好。
后面又加了一句:反正你什么都不缺。
她:……他家人说既然订婚了,提议两人住一起,他立刻说不方便,说住我这边,她上班太远了。
她想着提前演习一下也是好的,就说没事,每天早点起就行。
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说那太辛苦了。
她以为他有什么别的用意,就也只好接了话,说以后再说吧。
等饭席散了,他和她一起下楼时才说,你不觉得各住各的挺好吗?城市这么大,时间精力全浪费在路上,生活质量和幸福感都跟着下降了。
她那时候也就觉得他是独处习惯了,她本身也是很需要空间的人,加之两人又没什么热烈的感情,要真的合住,确实挺别扭的。
便也没再提。之后,两人每周末见一面,平常上下班路上会打打电话,他工作也挺忙的,听说睡眠也不好,有时要服药才能睡着,她便晚间几乎不和他发微信。结婚日期定在四个月后。
她订婚那天,表弟和弟媳也来了,闲聊的时说起来,两人反正都没正经工作,盘了个铺子,想开间文具店。
弟媳说开间文具店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其实这个梦想也是小伍的。
她觉得自己小时候就是因为太热爱文具,才会拼命学习,因为考试成绩好,她就能拿到一大笔零花钱,去文具店里大买特买。
所以听说他们开店还差点经费,她二话不说拿钱出来,说就当自己投资入股了,以后也是老板之一了。
表弟说:你们这帮人,跟开玩笑似的,这店是我俩的心血,你们怎么都想当甩手掌柜啊。
她一听你们,就问:还有谁?弟媳说:还有我们一个好朋友,也入股了,叫二艳。
她还正寻思,表弟他们这年纪的朋友,还有叫这种名字的?表弟突然一拍大腿,暴笑起来,说姐,你俩还挺配的,一个叫五珠一个叫二艳,你俩一个村头出来的是不是!
她小名叫五珠,因为生她的时候下了五天的雨,她爷爷就给取名五珠,说五天的雨珠,这名好。??为什么不是五雨??
那天,她一边胖揍表弟一边脑子又过了一遍这个名字,二艳,听着还挺亲切的,没准还真能做个姐妹?
文具店隔月就风风火火开起来了,开业那天她送了花篮过去,店里都是来给表弟捧场的小朋友。
店铺本身不大,店里店外青一色的小伙子小姑娘,站得满满当当。她想着人多又乱,就想着下午再过来。
等到五点多钟再过来,果然清静多了,停好车推门进去,门口一串铃铛响了,感应兔子叫了声欢迎光临,吓了她一跳,等她缓过神继续往里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男生迎上来。
挺瘦的,目测得有一米八以上,走到她旁边,问她:需要点什么?我带你看看。她还想着这么快就请了店员?
就抬头看了眼男生,这一眼看过去,她只觉得心跳都停滞了。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的小男生啊,
鹅蛋脸,皮肤细白的连一点点瑕疵都看不到,嘴巴鼻子眼睛长得都跟漫画似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二百块保一个月那种假长睫。
第一秒心跳停跳,第二秒他说这边是文具,里边还有小饰品,耳环戒指什么的……
她心跳就开始爆表了,呼吸开始不正常了,一颗心慌的仿佛要炸裂。
他在前面领路,她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人像踩绵花上似的,连喘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到了饰品区,她才说那个,我是**的姐姐,他们俩没在吗?
他之前的客气笑容立刻变成了很惊喜的那种咧嘴笑,他说:你是不是五珠姐?她:……
她恨她爷爷,她狠那天的雨,狠一切!她左手摸右胳膊,说哈哈,对啊。
他说他们吃饭去了,我看店呢。他说五珠姐,你吃饭没,他们就在旁边,你要不过去找他们?她说我不饿,这刚开业也没人,其实不用看店吧。
他很认真回她:他们说刚开业要搞个三十六小时不闭店。
啥玩意?文具店三十六小时不闭店?给鬼卖圆规直尺和中性笔吗?
她快被表弟的智商气笑了,她把包往账台里一放,说那你去吃吧,我守着,反正也没人。
小男生见她坐进吧台了,他胳膊很自来熟的往台子上一趴,笑咪咪和她说:有人呢!我刚还卖了两根笔,还有一个笔记本。
他说我也不饿,等他们回来我再去吃,卖货还挺有意思的。
她一看这小孩儿还挺能聊,就问他,你是他同学吗?叫啥名呀?
他说我和他高中的时候网吧打游戏认识的,一个学校的,他们都叫我二爷。
二爷?这是什么中二少年,给自己起的这是什么霸道黑帮的名字。
这种想法也就保持了一秒,她立刻反应过来,看着他,强憋着笑:你是叫二艳吧?
艳字的发音还特别加重了。他立刻一副被枪击中的表情,捂着胸口向后作势一倒,他说:完了,你们怎么知道。
身子重新直立回来,撇着眉毛看她,说姐姐,给个面子,以后叫二爷行吗?
她终于崩不住笑,扶着额头笑得鹅鹅鹅停不下来,她说:不行,我叫不出口。
他肩膀一塌,说:五珠姐,与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她笑容猛地收了一下,抬头假装怒视他,这一下他也笑起来了,趴在桌上鹅鹅鹅笑了一长串,边笑边说:你恨你爸妈吗?我反正是真的挺恨的……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看到他笑,她也憋不住了,跟着又笑起来。
一阵大笑过后,他说那咱们达成协议了吧?她说嗯?他说,我叫你姐姐,你叫我二爷。
她咬咬牙,想着逗小孩子玩呗,就说好。
谁料他仪式还挺多,伸出巴掌停在她面前,说来,给米FIVE。她长这么大都好像没跟异性击过什么掌,但是看着他一脸认真的小模样,她伸出手,轻轻和他击了下掌。
他得意地收回手,说,那姐姐你看门,我去撒个尿。
她眉头皱起来,撒个尿?这么直白的吗?姐姐难道不是女人吗?不需要含蓄一点的吗?
就见小男生一边往里走,一边吼了声:姐姐你手贼热,以后肯定生男孩。
妈的!!姐是被你搞出一掌心的汗好吗!!平常都拔凉好吗!!
厕所是新搭的一个玻璃屋,隔音不太好,她在外面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尿尿的水流声,顿时脸上一阵烫,目光赶紧往门外看。但画面感还是在脑里浮现了……害,这汹涌有力的尿声,身体真不错。
又聊了一会儿,表弟还没回来。才知道他是带着今天来捧场的朋友吃开业饭去了。哦,那必定是有酒有肉大吃特吃了。
看看时间快七点了,她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
他说不饿。说完肚子就响了。他笑一咧,改口:才怪。他说姐,你饿不饿?要不咱俩吃泡面吧。
她其实也有点饿了,就说那你吃啥味儿的,我去买。
他说我去吧,外面可黑了,你让坏人抓走咋办。说完披了衣服就跑出去了。
被坏人抓走咋办……门都合上了,她才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小伙怎么这么搞笑。
她从小都是坚强又独立的孩子,是妈和爸的骄傲,所以就像这种,被坏人抓走的傻瓜话,她印象里几乎没有听爸妈说过。
倒是邻居老太太总这么吓唬她三岁的孙子。被一个帅到炸裂的小鲜肉,这么哄哄,感觉也真是不错呢。
他带着两桶方便面回来,人进来了,门还没关上。
她探身去关门,却发现他还领回来一个满头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
没有吧台高,被完全挡住了。他说隔壁超市的小孩,白天就过来玩了一会,刚才又要来,我就领来了。
他说姐你和她玩会,小心她碰到摔着,我去泡面。
她从柜台钻出去,小女孩正抓着一张贴画玩,她蹲下,她眯眯眼和她笑,给她指上面的卡通人物:公主。
她一边看护着孩子,一边想了下,要是她的话,看到一个孩子进来,第一念头是怕她碰乱店里的东西吧。
可他却担心的是,小朋友别受伤。这么看来,还真是个小暖男呀。
莫名就想到,有次在必胜客和男朋友吃饭,旁边桌的小孩子在椅子上跳了几下,因为椅子靠背是连着的,他一脸很烦的表情,扭头就冲小孩子家长说:有没有点素质?她当时都吓一跳,即便她也不喜欢小孩子,但也明白孩子懂什么啊,轻声细语提醒一句也未尝不可。
之后他还一脸不痛快的说:这种孩子长大了也是给社会添乱。
她怕激化矛盾才没说话,但心里其实很不舒服。相比起来眼前这个……不对,她干嘛要拿他们俩做对比。
小男生端着两碗面从里边出来,小碎步跑着一口气把面放到吧台,手摸摸耳朵,说姐姐,等会就能吃了。她心里有东西无声地划过。
她怎么会拿那个人和他比,他又不会是她的谁。
那天八点多,表弟和朋友们回来了,看着大家都窝在后面小沙发那边聊天,都没有想走的意思,她原本还想和表弟问问还需不需要钱的事。
但表弟喝得傻头傻脑的,看来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她就打了招呼说先走了。表弟的朋友们都挥手跟她告别,她都走出店,突然身后门上的铃铛响了声,她下意识回头看看。
小男生缩着肩膀跑出来,说姐,送你一个保暖杯。
她笑着说,你这是假公济私啊?他说我付钱了,他说这杯子是品牌特别版的,网上就订到两个,卖了可惜了,你拿着吧,见面礼。
她说行,那改天我也给你买个礼物,放店里,你有空过来取。他说不用了不用了,你干嘛还回礼呀,应该的。
他说姐姐你可能不记得了,几年前你弟有次给你打电话,说想换电脑钱不够,你给他打了一千块。
他说其实是我俩骑车把人撞了,不敢和家里说,那是赔人家的医药费。
他说我一直记得呢……他说姐你为啥不说话,你不是忘了吧?
她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她从高中到工作,好像隔三岔五都在给表弟补窟窿,今天是充Q币,明天是换手机,后天是跟人打架了要赔钱……
于是她转头跟她爸要钱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我要烫发我要染发我要接发,我要买衣服我要买鞋买假发……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最后,她就冲小男生哈哈笑了两声,她说没事,谁借的谁还,以后我找他要,你别放心上哈。
他说姐,反正你以后有啥需要的就找我,我都帮你。
我真的真的不想结婚,你能帮忙给我换个对象吗?她开车离开时,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周一再上班,她把办公桌上的杯子换成了他送的这只,为了配上这只深蓝色的星星杯,她还特意把桌上的多肉花盆也换了蓝色。
中午出去吃饭,路过家居店,出来的时候又抱了一只蓝色的靠垫。
全部布置好,拍了张照,把图片P得精致又高级,点发送时,却想不到能发给谁。
最后,给闺蜜发了一张,给表弟发了一张。闺蜜回:有情况???表弟回:你偷我杯!!
她给表弟回了一条,你想从头算算咱俩的账目吗?
表弟回了个搂搂抱抱亲亲的表情。
到了下午,她又收到表弟微信。表弟不知道在谁的一辆本田车里,拍了一张照片。相片上,是同款蓝色星星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