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哪里肯放,他轻轻一点,那花同盆一起粉身碎骨,与此同时,他又以极快的身形越过仙景聚满灵气拍过来的一掌,绕到她身后,一把折扇朝着仙景的脖子就砍过去。
“还你的情郎?汀妍,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执迷不悟,身死能不能复生,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真的仍然不敢相信吗?”陈渊扇子抵在仙景脖子上,已经擦出来一行血。再近半寸,大约就要身既死兮神以灵了。
仙景却大笑:“我信不信且不说,你用血毁了我的人,那你这辈子也别想好过,不是要杀我吗?来啊,刀刺进去,我们的小恨离就要跟我一起去了。”
他一顿,语气冷到让人害怕:“你说什么?”
仙景像疯了一样,丝毫没了神女的气质,她看着那盆死去的花,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恨离是我的血灌溉出来的小精灵,虽然是颗杂草,但是在“噬情”的花盆里长出,你杀了我的花,又要杀了我,你觉得她活得了?”
仙景的笑刺的我脑仁疼。我胸口空荡荡的,好像他们讨论是不是我,我也根本不在此处。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渊,看他一举一动,看他皱眉,看他冷言冷语。我无力地想,难怪他当初断臂那样爽快,难怪就算他全身残废似乎也伤不到神韵。
原来是神仙下凡啊。
原来他都是骗我啊。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这一阵起来瞬间有如江河湖海,灭顶般卷携而来。仙景彻底疯了,她趁着陈渊失神,拼命往他的折扇上一撞,顷刻血涌泉一般喷出来。嘴里还喃喃细语:“桑枺,折磨了这些年我也累了,如今我来陪你。”
陈渊怒气冲天:“你干什么?!”
仙景一笑:“干什么?让你们都明白,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你不是觉得我这些年是在为非作歹吗?我告诉你,如今这个世上没有我了,你再也找不到可以用一只手臂就换回爱人的法子了。哈哈哈……”
我呆傻一般在旁边看,仙景竟然说,我是陈渊的爱人吗?这未免可笑至极。
刀入仙景脖子时我就已经体会到了肉身撕裂的痛感,仙景说的没错,大约是我也要湮灭了。
陈渊扔了扇子过来抱住我,我却没有看他,只偏头看着外头院子里的一片绿色。
昨日一阵暴雨洗去了夏日过分的热气,此刻晨间空气清爽,不太刺眼的晨光透过薄云洒到地上,从窗间透进来,一路悛巡,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抱着我的人仿佛身体都在抖,神仙竟然也会像那些凡人一样有害怕的情绪吗?
我记得他初次见我,用了一个老套至极的开场,在下陈渊,敢问姑娘芳名?
后来他又说,今生今世,我愿与你白首不相离。
他亲吻我的嘴唇和额头,说你不嫌弃我,我当你的奴才也甘之如饴。
他唤我娘子,日日夜夜缱绻相依。
还有那块玉环,全是设计好了的吧。
他抱着我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全听不进去。耳朵像闭起来了,只由着身体发软发轻,我心里知道,过不了一炷香,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可我一直看着窗外,也不说话。
我当初笑话过很多来我这里做买卖的痴男怨女,现在却只想笑话我自己,情从何起,一往而深?我究竟从何起?
陈渊聚起自己的灵力互助我的神魂,然而一切不过徒劳,拉不住我的。
仙景的灵体已经化了,整个楼阁里布满了神仙羽化的光芒,流光溢彩,我看到了结局,突然挣扎一下,把方才的笑加深,做出这辈子最美最灿烂的样子,对着陈渊道:“相公。”
你喊了我大半年的娘子,我都未回应过你一次相公。
可我原是不喜欢将心迹袒露凡尘的性格,如今我要走了,你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在做戏,我虽然伤心,但亦有不甘心。
我唤你一声相公,你这辈子,一定也会被我这声相公折磨至死。哪怕仅仅是歉疚,我也要叫你歉疚一生。
当然,也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不敢细想。
只见陈渊凤目微怔,良久淡淡道:“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无趣得很,活这一回无趣得很:“你的玉佩,在长桌的屉子里。就此别过罢。”
就此别过罢。
春夏枯荣,我不过是颗草而已,能得神仙一顾,三生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