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结束一月后，小晨带着阿言回到了章城。
“诶，一剪没怎么不见了？不会是偷偷跑了吧！”小晨惊讶。阿言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也不在意。
她还记得，那个穿着女孩衣服的男人问她的话。
“你无缘大道，不能长生，小晨已是金丹，元婴在即，寿元以千计。你能伴她几时？”
是啊，能陪伴她几时？
小晨依然是欢乐的模样，刚参加完庆典，得了文斗第四擂的赢家，一手二胡大悲葬灵歌听的别人头皮发麻，对手纷纷败下阵来，连说惹不起惹不起。
阿言坐在椅子上，看着小晨愣神。小晨在医馆里忙活，配药，写医方。
“小晨……”阿言叫了一声，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晨蹦跶过来，看阿言不开心，便用脸蹭了蹭她的脸，嬉笑着问：“怎么啦，是谁惹我的小宝贝不开心了？”
“没什么……”
“哎呀，我们什么关系，你快点告诉我啦！再不说，我可生气了！”小晨嘟着嘴，鼓着脸，本就圆圆的脸蛋这么一鼓，更加像球了。
阿言叹口气，站起来，走来走去。小晨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说：“你转来转去，把我都转晕了头！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解决的？”
“小晨，你说……我当真无缘大道？”
“阿？你硬要说的话，也可以的。”小晨伸出手开始数，“夺灵术，练体流，还有那些西方世界的蒸汽科技……”
“别说了。”阿言打断她的话，“让我去修习魔道，你不如杀了我。西方的蒸汽科技，与你们将来必定兵戎相见。让我与你为敌，我宁肯去死也……”小晨按住她的嘴，小声说：“不许乱讲。”
“你到底怎么了？今天突然问我这个。”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阿言又叹气，“小晨，陪我回家。”
章家。
章家乃是经商世家，家主名为金来，寄托着上一任家主对他的美好期盼。
章言回家，对整个章家来说，这是大事。阿言进来之后，章金来直接把在外谈生意的两个儿子叫回来，几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小晨也很高兴，据说凡间的情人之间定亲，都要带对方去见家长。
阿言不说话，只是在章金来面前跪下，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章金来叹气，把她扶起来说：“你若真心想和她在一起，我便支持你。我章家的女儿，如何行事，轮不到让人说道。”
阿言心里感动，眼眶红红。
戏楼外，青老板不见阿言，阿言便跪在戏楼外，结结实实磕三个头，并让人传话说，她在医馆里留下了一封书信。
“阿言，你在医馆留了书信，我怎么不知？你要去哪儿？我要陪你一起去！”小晨嘟着嘴，阿言摇头，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了医馆，小晨心里生气，不理她，饭也没吃就睡下了。阿言在锅里留了饭菜，上床，搂住小晨的腰，小晨想挣开，阿言轻声说：“算我求你，不要动。”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小晨又急又气，转过身想问，阿言只是把脸凑上去，含住小晨的嘴唇。
一个时辰后，小晨沉沉睡着，阿言睁开眼睛，抱着衣服离开房间。小晨也睁开眼，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名堂！
阿言穿好衣服，去解开船的绳索，慢悠悠荡到湖心，然后，她喊：“出来吧，小晨，我知道你在。”
小晨从水里蹦出来，笑嘻嘻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我不知道，随口一说，诈你的。”阿言勉强笑着，点了一下小晨的嘴唇，小晨在月色下看的明白，阿言的脸色很苍白。
“你，你怎么？”小晨惊，连忙握住阿言的手腕。阿言只是笑。
“小晨，你是医者，我也是。我来考考你，我中的是什么毒？”
小晨已经泣不成声。
光阴散，取无根水一碗，幽冥花一束，人血三滴，汞三滴，荷叶一片，研磨之后冲泡服下。这一味毒，会让服用者减寿。一服，百年。
服下便见效。
“两服光阴散，真难喝啊。”阿言感慨。小晨浑身颤抖，抱紧她，不停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仙，寿以千计。”阿言说，“我只是凡人，我终将老去。”
“等我白发苍苍，等我行将就木，你还会像今天这般对我？我也有私心，我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我做不到。要你自废修为，修为一去，时间冲刷，你必死无疑。”
“我终究会死，我死了，只怕你依然是这般年轻模样。”
“现在多好，我要死在你怀里，我要你这辈子都记得我，你的心这辈子都属于我。”
阿言恶狠狠地说着这些话，可是她的手一只在颤抖。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言不由衷。
“记住我最美的模样，我死后，把我的骨灰葬在这湖底。”
“若你恨，你悲痛，你不甘，就为你的宗门多杀几个西方人。”
小晨身上的气息逐渐暴动，她红着眼问：“告诉我，是谁让你死的？告诉我！”
“我是自愿的。”
“我不信！”
“我快死了，小晨。”阿言笑着，小晨连忙抱紧了她，心里惶恐。
很多年前，那个男人拔剑自刎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惶恐。
阿言的躯体躺在船上，黑色的火焰升起。小晨已经不见。
夫子山，宗主殿。
小晨神色平静，她内心也是一片平静。分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小晨。一会儿后，小晨噗通一下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师傅，徒儿想闭死关。在此之前，有三个问题想问。”
“问吧。”
“阿言的死，你知不知情？”
分惊讶地看着小晨，不明所以：“她死了？怎么回事？”
“那便是不知情。第二个问题，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小晨平静地盯着分的眼睛，分皱眉，走过去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
“请师傅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小晨眼眶红了，声嘶力竭地咆哮，质问。她盯着分的嘴唇，她很怕，从这个嘴唇里听到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不是我。”
“我很希望告诉你说是我，这样你会恨我，会不顾一切成长起来报仇，不管过程如何，但是结果是我想要的。”分不顾小晨杀人的眼神，语气平缓，“但是，不是我。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做就是没有做。”
“我相信师傅。”小晨坐在自己腿上，然后缓缓拜了下去。
“第三件。”分走到小晨面前站住，小晨伏在地上抽泣，良久，她起身，说：“请师傅骗我，告诉我阿言的转世之身。”
啪！分抬手抽了她一巴掌，身体因为愤怒而不停哆嗦。
“师傅，你骗得了白师祖，你骗不了我。转世之说，根本就是你骗白师祖，给她活下去的盼头而已。如今弟子求您，也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盼头。”
小晨俯身，拜到底。
分拂袖而去。
小晨伏在地上，抽泣不止，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中的绝望，让人心碎。
曦曦跪在自己的宫殿中，分只是在殿外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曦曦背脊挺拔，他的嘴角，血迹已经干涸。
阿言求死，他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曦曦送了她三份光阴散，她接过了药，对曦曦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请求曦曦不要告诉别人原因。
她是小晨的劫，小晨也是她的劫。她尝试过去修行魔道，但是魔道会让人迷失，她也不例外。
魔道，掠夺其他生灵的生命，来延长自己的寿元。阿言是医者，她做不来这种事情。可是，她又忍不住。
因为她真的很想陪在小晨身边。
可是她入魔了，若有一天，小晨发现了这件事，不管怎么做，对小晨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小晨若护着她，与天下为敌？
若不护着她，两个人就要兵戎相见。
这样的长生，要它何用？
所以，阿言求死，想让那个医女永远活在小晨身边。如今这个，已经入魔的阿言，已经配不上小晨。
分挥手，震散了手上的魔气。
她想问白，她可曾做错？她可以预知一切，可以想办法去避免这些事情，可是她没有做，如今那个女子已经死了，自己后知后觉，可有用？
墨竹抱胸，靠在竹子上，已经在前面等了许久。她看到了分便开口说：“大师兄，你错了。”
“我知道了。”分有一些疲惫，“让朱墨消停些，这件事情不可以告诉小晨。如果朱墨多嘴，我必杀她。”
“嗯。”墨竹点头，不在多说，转身就走。
墨竹向来如此。
分突然拉住墨竹，脸埋在了她背后。墨竹停下来，不知道大师兄想做什么。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做人吧……你们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
墨竹笑笑，不回答。分松开手，转身走了。有一个人来到墨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她好像很累了。”
“我晓得。”
“要不要去安慰她？”
“这是每一个白泽都要经历的，我们帮不到什么的。”墨竹摇头。
“行吧，我走了，你要好生些。”这个人耸了耸肩，墨竹皱眉：“在西方待久了，怎么也染上了那些蛮子的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