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本性虽蛮横凶狠,形像看似粗俗,人却不傻,孙和的质问顿时让他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
他立刻叫起屈来,大声应道:“大人,我牛大带着这些小崽子,就是这些证人,就是来县署打官司告状的,我们刚走进的大门,可没有硬闯!”
牛二郑重其事地向孙和行了一揖,解释道:“孙大人,贫道兄长等人确实是刚进的大门,他们只是还没来不及办理签押登记而已,请大人明察。”
接着牛二的话茬,牛大急忙说道:“对!对对!大人,我们只是还没来得及办理签押登记,可不是硬闯,这签押登记我们现在就办,现在就办!”
范浩也站出来帮腔道:“孙大人,牛大等人确实是还没来得及办理签押登记,他们人多,挤在门口,又都是些市井汉子,不懂规矩,未免吵吵嚷嚷的,惊着各位大人了,可不是有意要违犯规定。”
郑声瞅了郭凡一眼,郭凡咧嘴一笑,对他说道:“郑案书,既然原告和他兄弟牛道长,还有范主事,都说原告和他的证人们是刚进的门,你就按规定,一个一个的,赶快给他们办理签押登记吧,未时正马上就要到了,询证完毕,我也好消消停停地回去,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常超忙道:“对i对!郑案书,你马上办吧,不能误了开庭的时辰。”
牛大疼痛稍解,闻言扭头高声叫道:“郑案书,郑先生,我们愿意办理这签押登记!”
郑声慨叹一声说道:“牛大先生你们愿意办,那敢情好,本来按规矩就该办的事,非要闯一闯这官府衙门,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何必呢!”
始终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一直观察而没有说话的邵光华,突然硬梆梆地开口说道:“签押登记不用办了,审案也不用去县衙大堂,区区一桩小事而已,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地干什么,就在此地开庭吧。”
邵大人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了,纷纷把目光转向了他。
邵光华神态自若,仿佛是随口说出的几句微不足道的话。众人从他脸上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人人心中惊异疑惑,不由得暗自揣摩知县大人如此安排的用意。
在众人怔忡愣神之际,邵光华语气冰冷,下令道:“戴师爷,你速去安排案桌笔墨等一任用具。董承和武霸你们带人维持现场秩序,若是有人不守规矩,扰乱审案,立刻给本官打了出去。”
戴理、董承和武霸一齐弯腰行礼,恭谨应诺。
戴理转身就向县衙大堂走去。站在各公房前的主事吏员们,有三四个机灵些的马上跟在戴理后面去正堂上帮忙。
董承和武霸则指挥衙役清场。衙役们将牛大的手下吆喝着赶向大门两边。牛二和范浩也趁机退在了一侧。片刻,中间一片场地空了出来。邵光华居中而立,距他十步之远,与台阶前半躺在担架上的牛大遥遥相对。
孙和想了一忽儿,似乎了解了邵光华的用意,侧转身子,对邵光华拱手问道:“大人,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在此地审案?”
邵光华严肃认真地答道:“是!”
孙和点头叹道:“如此安排也好,若有什么不是,卑职一体担着就是,我这就让人把江捕头从蒋义那里带过来候审,不过,我请求参与审理。”
邵光华淡然说道:“能有什么不是?孙大人,你呀想多了,江捕头不用让他来了,有郭捕头在此,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案子,你想参与就参与吧。”
邵光华临时起意,忽然决定安排在县署门口开庭审理牛大控告一案,他舍县衙正堂而不用,随便拣个地方,草草开庭,既非事急而从权,更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用,大可不必如此匆忙,对此,或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牛大一班人适才之前在县署大门口的表现让邵光华极为不满意,他原本不偏不倚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就地审案断案,明显带着随意的刻意,不过是他传达出来的,对此案态度的转变的表现罢了。
包胜和肖正平跟随二位父母大人从正堂出来,没有与郭凡凑在一起,三人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点了点头。
此刻,郭凡忽听邵光华要当场审案,片刻间便领会到了他此番安排的意义,而且随后两位本县文武的对话也佐证了郭凡的判断。如果邵光华对待牛大的控告如此了草,漫不经心地走走过场,而且牛大一再自承,跟他来的都是他的人,自己人作证,如何让人相信?邵光华不让他们签押登记,当场审案,也是不给牛大他们改正的机会。如是,牛大这官司嘛不打已输了。
郭凡知道邵光华态度的改变,不唯是他厌恶牛大眼前的表现,包胜、肖正平,乃至县尉孙和应该从中做了不少的工作。他看看包胜,又瞧瞧义兄,三人之间,彼此眼神交流了一会。郭凡心中大定,只待邵知县开庭。
再过一会儿,牛二也想明白了邵光华的用意,他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此时此刻,他已阻止不了邵光华决定,更是没有办法让邵光华回心转意,心中七上八下,不由得暗暗着急,搓手跺脚,一筹莫展。
范主事虽然脑子慢了一些,也猜到了知县大人当场审案的大概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惶然,至而感到一阵一阵地发虚,种种不安纷至沓来。他心中哀叹一声,知道此案过后,广川县署应该是容不下他了。于是心想:明儿备份厚礼去求求马大人,要求尽快调到刑曹公房去,不然的话,继续呆在广川县署里,以后过的就是那种穿小鞋,受那夹板气的日子,生不如死呀!富贵前程什么的肯定彻底无望了。
常超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才不管官司在哪儿审,怎么审,只想快快结案,拿了银子好赶得及回家。
郑声老狐狸,听到邵大老爷的官令和文武两位大人的对话后,会心一笑,施施然地走进签押房,在窗前坐下,眼睛一闭,仿佛天塌不管,老神在在地打起瞌睡来。
恰在这个时候,侯地沟儿掐算好时间,带着福生、苟老二和姚六毛来到了县署大门的外面。
他们瞧见大门里的情景顿时愣了,齐唰唰地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大门里两边乌泱泱地各挤站了一堆的人,七八位捕役衙差执刀持棍,挺胸凸肚,一字儿排开地站在这些人的前面,护着现场秩序。入门的石阶下,一付担架上面正半躺着牛大,他呲牙咧嘴,不时发出几声忍痛的呻吟。在牛大对面,距离十来步远,并排站着两名威严的青袍官员,戴着乌纱帽,从官服上的补子分辨,二人一文一武,像极了本县的文武父母大老爷。
此刻,二三十人集聚在县衙正堂之前,鸦雀无声,大门里落针可闻,人人一本正经,寂静肃穆,却又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伙计福生,以及苟老二、姚六毛三人都是平民粗汉,胆子小,在粗粗瞄了一会大门里的情景后,心中惊疑不安,赶紧都低了头不敢再看。
侯地沟儿是胆大包天的人,对官府本就没有多少畏惧感,眼瞅着大门里的这些大人老爷官差们,个个都像泥菩萨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当地默不出声,还有那狗日牛大和他的一班手下,活像一群受惊吓过度的鹌鹑,如同傻子似的缩成一堆,他只觉得好笑,一双眼珠子咕噜噜地乱转,目光扫过来扫过去,很快在签押房门前搜寻到了他的郭大哥。
他噌噌噌几步走上台阶,冲着签押房方向喊道:“郭大哥!郭大哥!我们来了!”
侯地沟儿忽然出现在大门台阶上,冲着门里一句高喊,好象是往一潭平静的水池子里扔下了一块巨石,顿时激起了层层的波浪。
董承和武霸瞧见这位冒冒失失出现在台阶上,猴形鼠相的瘦小男子,两人齐齐一愣!心中均道:这小子不就是广川府里的偷儿帮主地沟儿吗?
董承和武霸同时大喝道:“地沟儿,大老爷在此,休得放肆!”
低头琢磨心事的范浩,被侯地沟儿的和董承、武霸几人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头回身瞧见大门台阶上站着一位矮瘦的丑汉,嘻嘻哈哈的一付无赖样,顿时气了,狠狠地喝斥道:“你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扰乱人心,来人呀!将这厮打了出去。”
捕快衙役无动于衷,只当没听见范浩的叫嚣。
郭凡“嗤!”地一声笑,大声道:“范主事,邵大人,孙大人都还没发话呢,你着的哪门子急,又几时轮到你在此指手划脚,发号施令,荒谬!”
邵光华瞥了范浩一眼,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
范浩气恼之下竟然忘了当前还有本县的二位大老爷存在,话一出口,就觉不妥,立即后悔,可惜已收不回来了。听到郭凡的斥责,他心里只是一惊,接着邵光华表达不满的重重一哼,顿时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不禁咯噔一沉,神色立刻变得惶恐不安,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郭凡挺直身子,向邵光华和孙和拱手一揖,说道:“邵大人,孙大人,呼我的来人姓侯,是我秀山捕快的证人之一,小民他不懂禁忌规矩,请恕其言语冒失冲撞之罪。”
邵光华淡然说道:“无妨,既然是秀山捕快的证人,就叫进来候在一边等候审案吧。”
郭凡再行一揖,说道:“多谢大人。”
他转头说道:“老侯,你带福生他们进来在此相候,大人马上就要在升堂审案了。”
侯地沟儿对他引起的骚动浑不在意,嘻嘻一笑道:“好勒!”
他回头挥手,招呼福生三人赶快上前。
福生、苟老二和姚六毛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台阶,由侯地沟儿领着一起进了大门,往签押房那边过去汇合郭凡。
苟老二和姚六毛作为秀山捕快的证人身份甫一亮相,顿时惊动了牛大及其手下一班人。
牛大怒火中烧,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踹死了二人。而牛大的手下也是人人心中气愤,怒目圆睁地盯着苟老二和姚六毛,若不是在县署官地,只怕就要一拥而上将二人打他个半身不遂再说。而当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有的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苟老二和姚六毛二人此时也是把心一横,光棍无比,大大方方,旁若无人似的地从昔日同伴的身旁走过,对他们眼中的怒火,低声的咒骂只当没看见,没听见,装聋作哑如对空气。
这时,戴理左手拎着一只公文袋,右手携着一只书包,领着七八位抬着桌椅的吏员文书出了正堂,来到了大门口。
吏员文书们七手八脚地把一张宽大的硬木公桌和二张略小一号的杉木书案,按公桌在中,二张书案在左右次序摆放,又摆下三把硬木官帽椅在桌案之后。
戴理把公文袋放在公桌上,打开书包,从中拿出一方檀木制的惊堂木,一方大理石镇纸,一个青瓷笔架和一管斑竹毛笔,在公桌上排列整齐。
他拿起书包,挂在胳膊上,挥手让吏员文书们退往两边而站,对邵光华和孙和伏腰拱手地说道:“请广川本县知县大老爷邵大人升堂!”
话音刚落,董承、武霸领着一班衙役齐声喊道:“请本县大老爷升堂,威武!威武!”
在衙役们一声接一声的威武声中,邵光华上整纱帽,下理官袍,迈开方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到公桌旁,缓缓落坐。
孙和待邵光华坐定,他甩着大袖走到左边的书案后坐下。戴理则在右边的书案后坐下,从书包中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当场记录。
邵光华纵目环扫,但见当场人众,无论官差吏员们,还是委托讼师和知客道长等人,表情上无不恭敬严肃,小心谨慎。
那郭班头也是神色肃然,矜持守礼,规规矩矩。
只有签押房内的郑案书对外面的动静宛若未闻,仍在瞌睡,此人一贯如此惫懒,不在乎权威,邵知县已经习惯,只当没看见。
而半躺着牛大,包括他的一众手下,后入的几位证人在内,他们都被煌煌的官威所震慑,脸上均已流露出了诚惶诚恐,拘束不安的神色。
邵光华心里满意,目光神色越发地冷峻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地拍下,“啪!”一声,清脆响亮。
堂下众人神情俱是一震,只听他邵大老爷沉声说道:“兹有广川县民牛大者,上诉本县署,自称被秀山县捕役结伙欺侮,遭受捕头风五殴打,以致断腿,现今本县受理其控告,即时开审。”
邵光华话音一顿,董承和武霸领着一班衙役又是一通高喊:“威武!威严!”
邵光华惊堂木再拍下,衙役们呼喝声戛然而止。
邵光华喝道:“控告人牛大可有到场?”
担架上的牛大忙应道:“在呢!大人。”
邵光华问道:“你便是牛大,年龄几何,可有婚娶,子女多少,庭上控辩,你可有委托辩护人?”
牛大回道:“回大人,我今年三十六岁,有一房婆娘,二个小妾,一共生了五个儿子,还有一个在小妾的肚子里,还没来得及生,不晓得是男是女,我想最好是个女儿,辩护人嘛,我兄弟帮我请了一个厉害的常秀才,呶,就在那儿。”
牛大啰哩啰嗦,把还在小妾肚里的孩子也报告了出来,众人只觉得好笑却又不能笑了出来。
这时常超站了出来,拱手道:“大人,学生常超,宁州人氏,宁州府秀才,受原告牛大请托为其辩护。”
邵光华点点头道:“常秀才,你且先站在一旁。”
常超口头诺诺,恭谨地站在一边。
邵光华高声说道:“本县受理牛大的控告后,即下令拘捕被告秀山县捕头风五一人,由本县刑房主事范浩率本县捕头会同本县戴师爷一起办差,上午即从秀山客栈抓回秀山县捕役一人,经本县甄别,所抓之人不是风五,而是他的同班同事,江六,所以,被告因故不能到堂,本县决定,本案审理过程中凡是涉及到被告事项,皆由秀山县三班捕头郭凡,以询证人身份代答,以及风五所委托的辩护人,本县举人包胜代为辩护,着叫郭凡、包胜到堂听审!”
郭凡和包胜同声应诺,从人众中大步走了出来。二人均向邵光华和孙和参拜行礼,自报姓名,然后退在一侧。
范浩范主事带着广川县的捕役拿错了被告?把江六当作被风五抓了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范主事的态度明显是倾向原告一方的人,不可能私放被告,他怎会如此糊涂?
顿时,常超呆了,牛大愣了,牛二惊了,三人死死地盯着范浩不放,三双六只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与不满。
范浩慌了,涨红了脸,左顾右盼,无奈四周皆是讥嘲、戏谑、幸灾乐祸的目光,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只恨地上没有生出一条缝来,好让他就地钻下去。
牛大的手下也是一片哗然,均感莫名其妙,纷纷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被告错拿了是怎么回事?没有被告又如何审案?
苟老二、姚六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县署大老爷要开庭了,审案了,被告却没了。
福生亲眼目睹江六是怎么被范主事带走的,知道来龙去脉个中缘由,心中一乐,差点儿笑出声来。他偷偷睃了知情者董承一眼。董承持刀而立,面无表情,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
瘦小的侯地沟儿藏在人堆里,瞅瞅这个,看看那人,除了一班不苟言笑的吏员衙役们之外,其它的人神色表神各异,尤其是他所憎恶的牛大等人,傻、呆、愣、惊、慌、乱诸般表情精彩纷呈,心里乐开了花,心道:来这一趟,他娘的!太值了。
堂下议论嗡嗡声不绝,邵光华皱皱眉头,手拍惊堂木喝道:“安静!若再惊忧,赶了出去!”
董承身板一挺,带头高呼道:“威武!”
武霸和众衙役忙打起精神,奋力大呼:“威武!威武!”
衙役们凶神恶煞般的呼喊,凛然生威,县衙堂前立刻噤若寒蝉,一片肃穆。
邵光华打开公文袋,拿出二张状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实,说道:“本县业已收阅原告牛大控状一份,秀山捕快委托包胜递交的答辩状一份,本县现在询问牛大,原告牛大你是一人到的秀山客栈饭厅还是多人?”
牛大忙答道:“不是一个人,有一大堆人。”
邵光华道:“牛大,本县问你,跟你到秀山客栈饭厅究竟是多少人?具体点。”
牛大想了想,答道:“记不清了,怎么也有二三十人吧。”
邵光华问道:“你到达的时候,你所指控的秀山捕快们是否在场?”
牛大答道:“在。”
邵光华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牛大答道:“他们嘛,正在大吃大喝。”
邵光华拍拍桌上的状纸,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状纸上说你们一伙人进了饭厅,向伙计要了酒菜,伙计给你们拿来了酒,因酒不好,你与伙计争吵了起来,那临桌的风五因同是秀山老乡而帮腔,主动加入进来肆意挑衅你们,两边言语冲突激烈,谁知恼了另外的二位秀山捕快,他们忽然冲到你们的中间向你的手下拳打脚踢,打翻了四五人在地,你牛大为护你的手下,出手帮忙,却被风五一盘子砸在头上,然后被他抓住身子把你狠狠地掼摔在饭桌上,接着踩断了你的右大腿。牛大,你说的这些可有证人证明?”
邵光华滔滔不绝,似乎将牛大的控状背了一遍,记性真好!
牛大精神一振,大声答道:“有!”
戴理叫道:“牛大的证人出庭!”
话音未落,大门两边人众里响起了一片高低强弱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嚷道:“我是!我是!”
戴理左看看,右看看,皱眉问道:“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牛大的证人,也都是牛大的手下人?”
戴理此问出口,别有用心,常超顿觉不对。
而牛二和范浩更是被吓了一跳,心脏突突突地狂跳,险些要跳出了胸腔,神色不安,唯恐牛大或者他的手下从口里蹦出个是字来
三人紧张兮兮的神色落在郭凡和包胜的眼里,顿觉滑稽好笑。
然而不等两边牛大的证人们开口,牛大咧嘴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应道:“师爷,他们都是。”
叫到牛大如此回答,牛二顿时面如死灰,心中异常失望,叹道:我这兄长,打架斗殴,坑蒙拐骗样样在行,却始终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啊,白费工夫了!
范浩则面现苦色,心道:这牛大见了官,立刻就变得像猪一样蠢,这官司肯定败了,要让马大人失望了,今后我该怎么办?
常超很奇怪地瞥了牛大一眼,他打了几十场官司,从未碰到如牛大一样的委托人,愚蠢、盲目、粗鄙、自大占全了,事先的安排叮嘱被他弃如弊履,心中盘算:也罢,这酬银不要也罢,如何想个法子怎样洗刷了这委托人的身份才好。
郭凡与包胜二人相视一笑。他再转头去瞧义兄肖正平,肖正平圆圆的脸上都是笑意,微微地向他点了一下头。
刑曹马亮安排牛大打这一场官司,千万百计的想以此为契机,信心十足地借机拿秀山捕快们开刀,杀鸡骇猴,计划虽好,行动周密有力,什么细节方面都想到了,奈何所托非人,最大的问题却出在了牛大身上,看来马大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牛大本是市井横行之混混,别看他嚣张蛮横,从来都是恶人见官怕三分,刻在了骨子里,看见衙门是避而远之,绕着道走的人,没有正经与官府中人打过交道,更没有进衙门打过官司的经历。即便贴上了东山观和刑曹马大人的关系,又弄了一个什么编外校尉在身,但其本性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换了一身华丽的马甲,他仍然还是只屎壳郎。
另外牛大这次他是奉官命打官司,扮演的是东山观邓都管和马大人对付秀山捕快的一枚棋子。牛大心知肚明,他出庭出堂不过是做做花样子的,万事都有大人们安排,自认为这官司十拿九稳赢定了,所以他有恃无恐,早已把牛二交给他控词及庭上应对说法丢在了九霄云外,忘得是一干二净,与邵光华之间你问我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实在在,干干脆脆,爽快流利,毫不避讳隐瞒。
牛大被问了一圈的话,勉力支撑到此,劳心费力,大腿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不得已皱眉强忍,精神看上去不免有些萎靡。
岂料邵光华脸色一沉,大声斥道:“牛大,你的证人都是自己人,自己的手下,如何作得了自己的证明?荒唐!”
牛大浑身一震,顿时傻了眼。
他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被对面的这位父母官嫌弃了。
此时他已忘了他编外校尉的身份,心中不由得开始发慌,一种莫名的恐惧悄然生发。他急忙向兄弟牛二瞧去,希望牛二赶紧站出来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可惜,牛二正无语望天,没能瞧见他这位心中的烂泥兄长向他发来乞援的目光。
邵光华目光转向郭凡,嘿嘿笑道:“秀山县捕快郭凡,你们的证人不会也象原告牛大的那样,都是自己人吧。”
郭凡拱手敬道:“大人,我们请来的三位证人,一位是秀山客栈的伙计福生,另外二位却是原告牛大的手下苟老二和姚六毛。他们三人自愿为我们出庭证明。”
邵光华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声震屋瓦,大声喝道:“好!把你们的证人叫上前来,本县要一一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