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并未插话,他已经和嬴天心讲明“三件事”的前提,想必她也不会无视。
若是真的提出违背他忠义之道的要求,他亦可以拒绝,此时只需认真聆听便可。
嬴天心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走到他身侧,另一手轻放在秦扬的肩上。
“朕要你留在大秦十年——”
“陛下——”
秦扬猛地站起,侧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臣乃楚人——”
“所以朕只留你十年。”
嬴天心也看着秦扬的眼睛,坚决之态一览无余。
“十年之内,你只要留在朕的身边即可,是否为大秦效力,朕不会管;十年之后,是去是留,朕也绝不干涉。”
秦扬往日不好喜形于色,可此时也不免纠结、犹豫。
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嬴天心三件事,就必须要做到。然而——
十年,意味着他要背井离乡,不能回家孝敬父母、侍奉师长。
身为楚人,却把最好的年华留在对故国威胁最大的秦国,陪伴一位胸怀虎狼之心的帝王。
这个要求虽然不违背他的道义,但想要应允,确实太过艰难。
良久,秦扬才松开攥紧的双手。
“陛下,臣不明白,您为何对臣如此执着?”
嬴天心脸颊上现出漂亮的酒窝,一反平日的洒脱,轻轻自问:“谁知道呢?”
“臣不懂——”
“朕也不懂。”
嬴天心将搭在秦扬肩膀的手放下来,目色微微发散,淡淡地望向窗外。
秦扬暗暗叹息。如此对话,嬴天心到底因为什么理由要他留下十年,此时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愿能有商榷的余地。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臣可以答应陛下。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通融。”
“说来听听。”
秦扬走到嬴天心面前,“可否让臣先回去一趟......这‘十年’先欠着可好?”
嬴天心听到此话,小嘴微张,表情说不出的精彩,好在没有立即翻脸不认人。
“朕,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无耻之人。”
“陛下,请容臣解释。”
秦扬生怕嬴天心突然暴怒,赶紧补充:“臣并非有意欠账不还,只是臣的双亲、师长皆在楚国,此次出行又需要将云湘公主送回大楚才算完成使命。”
“那你要回去多久?”
秦扬见事情有缓,偷偷瞄了嬴天心一眼,试探到:“五年如何?”
“做梦!五年之后你是生是死,谁又知晓?”
秦扬赶紧又降低“价码”,再次试探:“三年?”
“岂有此理,你是把朕的要求当成街市上的白菜,在这里讨价还价吗?”
嬴天心终于露出怒色,“把朕逼急了,直接将你锁上铁镣,一辈子不得离开!”
秦扬骇然,他相信嬴天心干的出来这种事。不过听到她这样说,看来是同意让他先回去了。
“陛下息怒,两年,最多两年,容臣复命之后安顿父母,请教师尊。如若提前把要做的事情做完,臣立即来您身边服刑。”
嬴天心被他如此荒诞的言语逗笑,但又深感不妥,正色道:“如此君子之约,你却歪解扭曲,实在令朕寒心。不过,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朕可以给你这两年。另外——”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父母在,不远游。此次若是借道成功,你大可委托前去护送的将士,将父母接到大秦。如此一来,既能提前赴约,又可在父母膝下尽孝。”
如此“有理有据”的提议,秦扬当然是拒绝的。
“谢陛下关心,但臣双亲身体健康,远游十年也无妨。”
如果他真的把家人接到秦国,这辈子就真的离不开嬴天心了。
嬴天心冷哼一声,“倘若你两年之后食言,朕很可能派人会去楚国找你。只是去多少人,朕可就说不准了。”
秦扬万般无奈,“陛下既然和臣定下君子之约,自当是了解臣的为人。两年之后,臣便是死了,也会葬到秦国——”
“行了。”
嬴天心又重新坐回原位,“这种话不要再讲,朕不爱听。”
随后,待秦扬也坐下,又将两人酒杯斟满。
秦扬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颊上挂着两朵红云,似是微醺,一双美眸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秦扬从未见过如此神态的嬴天心,竟然感到毛骨悚然。
“陛下,您醉了,还是不要再饮——”
“哈哈!”
嬴天心微微摇头,目光并未从秦扬脸上移开,“你知道吗,这皇位也好,天下也罢,朕想得到的东西,就会拼尽一切去争,去夺,去抢。”
秦扬不明其意,只能诚实说到:“陛下之志,臣不敢妄加揣测——”
“好了,到此为止。”
嬴天心忽然打住,“你且先回去吧,等候遣至唐国的使者复命。”
秦扬俯身拜谢,“臣告辞。”
等秦扬离开摘星阁,嬴天心将杯中酒水饮尽,又再次斟上。
她目光愈发迷离,望着秦扬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两年......我会变老的......别让我等太久啊......”
......
数日后。
晋国。清凉山正厅。
顾瑶一脸忧色,“殿下,宝生清晨下山,到现在还未归来,会不会出了岔子?”
赵晚晴坐在那边,也心事重重。
最近风声越来越紧,听闻山下的村镇经常有晋国兵马经过,就连宝生原本生活的小镇也遭遇到盘查。
好在镇上人数不多,又世代居住于此,多少都沾亲带故。且因之前土匪的事,镇上人大多都痛恨晋国官兵。
纵然有些人家对清凉山上的变动有所耳闻,时至今日,尚且还未有人将宝生和公主他们的消息供出。
她从来不担心宝生和骧骑营的楚军会出卖她。但盘查愈发频繁,难免山下有人贪图悬赏,见财起意。
赵晚晴并不怕死,但距离她和秦扬定下一月之约到期尚有几天,既然答应他要保护好自己,这几天便是为了他也得苟活下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叩门声急促不已,似是十万火急。
顾瑶心生不祥之感,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宝生满面赤红,一头大汗,看来是连奔了好远的路。
“你先喝口水。”
宝生将顾瑶端来的茶水一口饮尽,讲话才稍稍利落些。
“殿下......秦......秦国......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