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山山寨。
月渐稀，雾更浓，寨中一片漆黑，死寂无人。
秦扬牵着战马，手提长枪，徒步而行。到了寨门前不足百步之处时，忽然停了下来。
恍然间，已经离开此地将近一个月。
曾几何时，他带着百名楚军骑兵斩匪于此，不可谓不意气蓬勃；石河镇一战，损兵九成，又携带赵晚晴和幸存的弟兄逃于此处避难。
此刻，终于幸不辱命！
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回游此地，也无数次在思考策略时念起此地。
而今真的到了眼前，秦扬竟有近乡情怯之感，果敢如他，也不免百感交集。
赵晚晴和顾瑶睡下了吗？
宝生昨日做什么饭菜？
那十名弟兄是否安好？
他不禁难以自己，刚要迈出脚步，却听到弓弦拉紧之声——
坏了！
秦扬瞬间清醒，大声叫道：“别射！”
过了一阵，寨门后传来一声回应：“可是将军回来了？”
“是我。”
说罢，秦扬准备上前，却听寨门后大喝道：“站住！盘问清楚前，你就站在原地！将军说过，世间善口技者，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秦扬万般无奈，嚷嚷起来：“你叫小五儿，家在楚西，你老娘和两个哥哥在老家，你大哥前年得了俩大胖小子，你暗恋你们村里叫一个什么秀儿的姑娘——”
“将军求您别说了，我信还不行吗？”
寨门后传来一阵哄笑，又听到另一人讲到：“这要不是将军，我现在脱光衣服跑下清凉山！”
秦扬也笑了起来，心中生趣，调侃到：“方才讲话的是王狗子吧，听说你刚参军那会，喜欢光屁股睡觉，天天被什长打才改过来，怎得现在又要重犯旧恶——”
这话一说出来，门后的哄笑声更大了。
寨门哗啦一声打开，两个身影嗖嗖地跑了过来。待到了近前，只见这两人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将军，我二人给您老人家牵马来了，您就饶了我俩吧！”
秦扬哈哈大笑，将马缰递出去。
另一人欲替他拿兵器，秦扬摇了摇头，“这杆枪，别人拿不得。”
不单是因为问冥沉重。之前在秦国的时候，秦扬曾将问冥交给岳诚把玩，岳诚接过枪后，如接到烫手山芋，险些直接扔出去！
就连岳诚这天下第一都险些被萦绕在问冥周围的煞气侵蚀神智，更别说骧骑营的士兵。
到了寨门口，另外三名骧骑营士兵冲上来，激动地围住秦扬。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
边走边聊，秦扬才得知，原本警戒寨门的士兵为两人一组。但前几日清凉山附近发现可疑的人影，余下的十人便五人一组，日夜倒换值守，确保万无一失。
秦扬到了正堂前，停下脚步：“公主最近可好？”
“回将军的话，前几日公主得知受封之事后，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整日担心将军——”
旁边的一名士兵拉住说话者，暧昧地打了个眼色，那说话的士兵赶紧止住话头。
“去把大家叫醒。”
秦扬刚要迈进正堂，却见身后的五人一动不动。
其中一人上前，禀报到：“将军，您一声令下，弟兄们随叫随到。只是......公主殿下已经就寝，我们身为护卫，不可越界——除非将军您亲自前去。”
其余四人也齐声道：“将军，恕属下无能为力。”
秦扬又气又笑，这五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在这里暗耍心思。倘若真的有敌人来袭，哪里存在什么越不越界？如此所说，分明是想捉弄于他。
但秦扬心情大好，且这些士兵并无恶意，所以未曾计较，数落了他们两句，便向公主的房间走去。
等到了房门前，秦扬轻轻叩门，但无人应声。
秦扬不禁锁眉，难道出事了？
可清凉山寨只有那一道入口，且谢煜说了，赵晚晴就在山上。
为了避免误会，秦扬将问冥倚在门边，随后轻轻推开房门。
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房内情景，不由失笑。
顾瑶正趴在房中的桌上，露出半个侧脸，看得出来已是疲惫至极。
显然，这几天公主情绪激动，她也无法好好休息。
“雾重霜寒，也不披件冬衣。”
秦扬反手解下披风，刚要走过去，只听门后传来利器落地的清响。
循声看去，赵晚晴手中握着个短鞘，正痴痴地看着他。
秦扬弯下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小心捡起，随后将之插回短鞘中。
“主携利器于身，臣之罪也。”
随后他单膝而跪，双手抱前，语气掷地有声：“殿下，臣回来了。”
“呃......好......好......”
赵晚晴似乎还未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依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秦扬无奈，拜在那里，继续说：“殿下，此行一切顺利。臣为您在秦国求了封号，晋国也已经同意让您借道回楚。”
“是吗......。”
赵晚晴不自觉地走上前来，将匕首藏在袖里，随后上前扶住秦扬，“你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秦扬随即起身，但赵晚晴也不问询，只是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让他倍感不适。
两人就这样沉默以对，一个忘了说什么，一个不知说什么。
过了片刻，赵晚晴才意识到失态，赶忙收回手，稍稍后退半步。
“秦将军，谢谢你。”
秦扬如释重负，赶紧回答：“臣的职责便是营救殿下，本职而已，殿下何须道谢？”
赵晚晴刚要开口，只听不远处传来声轻咳。两人随即看过去，只见顾瑶缓缓直起身，迷迷糊糊地看向这边。
她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澈，神采越发不可思议——
“啊！”
一声尖叫，顾瑶小口微张，竟然犯起了口吃：“你.......你.......你回来了！咳......咳......”
秦扬为其可掬的神态动容，大步上前，笑着将披风披在顾瑶身上。
“你可真厉害，竟然让公主守夜，自己在此大睡。睡就睡吧，还不去床上好好休息。若是染上风寒，还怎么回楚？”
“回楚——”
顾瑶站起身，看向赵晚晴，满面惊喜。
“殿下，他说‘回楚’！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