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张敬之回想着刚刚与皇帝的对话。明白这位天子心思深重,明明根本不想立自己的弟弟,却每每装出一个非他不可的架势。也知道他心里倾向于大皇子,只是碍着燕贵妃的身份,现在楚国与燕国又时常交战,怕朝中的臣子齐声反对,到时候自己下不来台。这也确实是一件烦心的事情。怕只怕他那体格,熬不了多久,到时候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他撒手走了,大楚立时就会大乱了。
那书生甚是尴尬。见张敬之一句话不说也不敢打扰他。
张敬之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顾得上与他交谈。现在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皇帝陛下送来的“族侄”,倒是仪表堂堂,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张敬之对他颇为疑虑,只是皇帝给推荐来的,自己也只好带着他。想自己到时候把他带进去,让他听听看看也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完事了送他去哪。
“足下居何职?”张敬之问道。
“阁老。小人是白身,没有公职。”那书生恭敬的答道。“小人久慕阁老才名,知道阁老学识源远。小人敬佩的很呢。”
张敬之很是惊奇,他不明白这个白身怎么被皇帝如此看重。对他的马屁,倒是没有太多在意。
他还想问,结果外面有人打开帘子,伸了脑袋说道:“主公。鲁王府到了。”
这时,就有人在外面喊道:“张阁老请移步,小的在此恭候。”
张敬之也不便再细问,只好拉着他一同下了车娇。
他向鲁王府的人拱了下手。看到鲁王府前面真是人满为患,好多士子没能进的去,就在外面垫着脚往里面看,希望能目睹一下惠湘子的真颜。还有很多大族的士人,相继进入大门中,不时有人过来行礼打招呼。张敬之也是世家大族张家的当家人,再加上他才名远播,自然受到很多人崇敬。
他抬腿准备跟着鲁王府的人进去。谁知道突然从人群窜出一个年轻人,一步跳到他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父亲!”那年轻人兴奋的喊道:“儿子听说今日惠子大师要亲自上台讲经,您怎么不带我一同进去看看呢!”
“胡闹!成何体统!”张敬之生气的说:“这里都是什么人?你进去做什么!”
鲁王府的管家刘天走过来,向张敬之行了一礼。然后乐呵呵的说道:“早听说公子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阁老啊,公子也是我们请都难得请来的,怎么能不让进去呢。来来来,公子请,阁老请。”
张君牧嘿嘿一笑,过来扯住父亲的胳膊,跟他一起进去了。
张敬之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是极其宠爱的,也欣慰他才学胜于自己。只是拉不下面子,在外人面前始终是要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一路上嘱咐他不可造次。
张君牧多灵气,自然满口应承着。一路上不忘了左顾右看,感叹这鲁王府实在奢华。他们进了一门又一门。终于来到正厅。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京城的、外地的世家大族,豪门显贵一个不落的全都到了。也难怪这惠湘子是大楚文坛第一人,著作等身,深受文人追捧。一说他要开坛讲学,那是万人空巷,争着拉关系要去王府一睹当代文坛巨子的风采。
大家相互寒暄着。各自介绍身边的亲朋。有几人也问起了那书生的身份。张敬之只好说这是自己的族侄,还没有公职。大家都夸他气度不凡,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张君牧好奇,他盯着那书生看了一阵,问道:“这位,你是我父的什么侄子,我怎么不知道。”
张元龙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尴尬的笑了一笑。谁知这张公子不依不饶,非要让他说出个长短。张元龙很无奈,又不便实话实说,只是傻傻的笑着。张君牧有点气了,准备骂他一通,好在被张敬之给拦住了,训斥一顿。他才做了个鬼脸跑开了。张敬之阻拦不及,便随他去了。
到了时辰,大家一起进了偏院。鲁王这府邸到处透着奢华,唯独这所院子很别致。整个院子有将近八十亩的样子。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从进口走来,转过廊子,前行几十步,有一所木桥通向湖中心的岛。这岛不大,四周有些树木,中间是一间很雅致的屋子。屋子宽大,站在岛上竟然看不到房子后面是什么风景。里面传出悠扬的琴声。有人知道这房子是鲁王平时读书的地方。站在此处,扶着栏杆,迎着湖面的微风,沉浸在阴天的湿气中,反而让人没有了压抑,多了几分舒适。
鲁王从房间里出来,众人行礼问安。鲁王心情很是好,手拉着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那老者白发银髯,天庭饱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长的不高不矮,背微微驼了,一身青色的衣衫,飘飘然若天庭仙翁一般。鲁王打手引荐,说这是惠师傅,我大楚的文坛巨擘,人称岳麓隐客的惠湘子,惠子大师。
众人用敬神一般的眼光望着惠子大师。一起躬下身问安。惠子大师站在那房子台阶上,巡视着众人,缓缓的挥着手。对众人说道:“惠某今日得见诸位,实在三生有幸。承蒙错爱,今日我便在此献丑。无论时势、风月,汝等尽管畅所欲言,惠某自当恭聆教诲。”
大家听完,赶紧躬身行礼,口称不敢。由于岛子不大,因此岛上已经站不下人了,有些从前院过来的还在桥上,还有一部分连桥都没有上呢。惠湘子是大儒,每逢讲学,自然有很多人慕名而至。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倒是很受用。他用眼睛扫着这些低下身子的人,眯着眼睛,心中万千思绪。不过很快就被一处景致打断了。
只见在桥头的栏子上,端端坐着一个少年。这孩子仪表堂堂,正瞅着自己。刚才大家都站着的时候,倒是注意不了。现在大家都躬下身子了,倒是让他尤为突出。大家本来都在等惠子大师说话好直起身子来呢,大师没有吭声,他们也不好站起来。
鲁王的笑脸也在那桥栏上停了下来。他没见过这孩子,不知道谁府上的。他想这孩子这么没有规矩,肯定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公子。鲁王瞪了他一眼,可那孩子就像没看到一样。反而把头歪了一下,乐呵呵的问道:“王爷。您不是说惠子大师是岳麓隐客吗?隐客怎么隐到京都城来了。”他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不再低头撅着屁股了,站起来顺着声音来源看去。
“哪里来的。。。”鲁王爷气极,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他想骂人,刚说了几个字,这孩子的身形被那些抬起头的人给挡住了。鲁王爷有气没撒出来,就更加气愤了。
张敬之几步挤过去,一把将他拉下来。吼道:“混账东西!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大家这才明白是张氏公子,鲁王骂人的下半句生生给咽了回去。他虽然不喜欢张敬之,但是张家毕竟是大门阀,朝堂上还可以怼他几句,今日当着众人面,他还是有些胆怯。更何况费尽周折请来的大师在此,不便口出污秽之言。
张君牧才不管这些,他对自己的父亲喊道:“是先生说畅所欲言的,我怎么就不能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呢?”
张敬之恼怒不已,冲他吼道:”还不住口!看我撕烂你的嘴!“
他上前一步,眼看要上手了。却被一人喊住:“等等。这位小公子却是可爱,你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