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结束两年后，宋阳随军驻守涉县，距离赵国国都邯郸仅八十公里，秦军从年初开始进攻邯郸已经有数月，邯郸军队死守不出，秦军将士苦有一身勇武却无用武之地。而赵国平原君门客毛遂劝说楚国合众成功，春申君亲率楚兵救赵，援军也即将到达。
小虎气呼呼的走进营帐，两年的时光过去他又长高了许多，背后背着一把和宋阳的断鸣相似的青铜弯刀，这几年跟着宋阳一起出生入死，学了不少他的刀法。
小虎把手上拿着的两件秦军皮护甲扔到宋阳面前抱怨道：“每次分到我们这儿就都是烂的，这还怎么打？”宋阳用毛布搽拭着断鸣上的剑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皮护甲，没有说话，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小虎看宋阳没有反应，宋阳的脾气他也知道，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阳哥，司马大人让咱们整备后集合去尖谷山。”
宋阳抬头看了一眼小虎，小虎脸上有一块红肿的伤口，宋阳站起来问道：“你又和人打架了？”。
“还不是那个老尤，真不是东西，自从上次举报他私会村民，每次去领东西都是烂的”
说罢，从随军杂物箱中取出一块桂皮沾着一点白酒贴敷了起来。然后指着刚才领回来的护甲片说道：“你看这皮甲，能挡住刀子嘛，好多地方皮甲片都是碎的。”
“我猜猜，你先动的手？”宋阳抢过桂皮，开始帮小虎贴敷伤口。
“这不是谁先动手的问题。”
“军法严明。”
“阳哥，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去尖谷山吗？”小虎开始转移话题。
宋阳贴敷完，又简单检查了一下，把桂皮交还给小虎。挑了一件破的更厉害的皮甲开始往身上穿。
“你又听到什么了”
看到宋阳感兴趣，小虎高兴的继续说道：“我们的两个从长平来的补给驿吏，本来三天前就应该到的，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宋阳把另一件皮护甲丢到小虎面前让他赶紧穿上，继续问道：“然后呢？”
小虎一边往身上套皮护甲一边说：“听说是野鬼干的？”
“野鬼？”
“嗯，是以前长平之战的赵兵死人，现在出来报仇”。
“无稽之谈。”
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死了就是死了。
宋阳穿好皮甲，拿起武器走出营帐。
这次执行补给调查任务的一共六人，由随军上造（秦军官名）王染亲自带队，除去先锋营宋阳和王虎以外，还有同为先锋的弓手张度、张耀兄弟和军需官尤刚。
五月初夏的阳光还是很毒的，一行人走的很快，原本打算清晨出发，中午前就会到，无奈带队的王染对地形并不熟悉，绕来绕去也找不到尖谷山，这眼看中午就要过了，张度兄弟先有了意见。
“大人，如果再找不到是否先返程？这附近人烟稀少，我怕天黑以后...”长平之战之后，因为白起的举动导致赵国元气大伤，十四岁以上男丁几乎全部战死在长平，导致民怨四起，经常会有百姓袭击秦军士兵的前例。
“我知道，再找找”王染的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阵，看到前方路边有一个绿衣少女，大概十三、四岁，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篓，大概是附近医馆的帮手，美丽清秀的脸庞上有着一对清澈的眼眸，由内而外散发出出一种清新自然的气息，虽然还有点稚气未脱，但是身高却要高过同龄少女一些。她娴熟的拔出地上一颗草，拍掉根部带起的土，然后收到背后的药篓中。
“去把她唤过来问问路”王染仰头示意了一下。
“我去”小虎立刻跑了出去，一会便带着绿衣少女回来了
“兵爷，民女是后峧村人，就在尖谷山下，村子据此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
王染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你知道路就太好了，你带我们去吧，就沿着官道走，我们有军务在身。”
“是”少女应了一声，就自行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大家现在开始就要沿路注意看看有没有那两个驿吏的线索，有的话即刻上报。”
一行人就这么往前走，小虎好像对绿衣少女很有兴趣，搭话说道：“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打量了一下年纪相仿的小虎说道：“我啊，我叫小草”
“小草是个什么名字啊”
“我自己起的”
“自己起？你爹呢？你爹没给你起名儿啊？”
“你呢？你叫啥？”小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叫王虎，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后面的那个是我哥，宋阳”
小虎指了指后面的宋阳，小草看了一眼问道：“哦，你们在找人吗？”
“不是”小虎压低声音继续问道：“哎，你听说过野鬼吗？”
“野鬼是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小虎有些失望，“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走了一会儿，小草忽然问小虎“听说你们秦兵用耳朵可以换赏钱？”
“是啊。”
“那恶狗的耳朵可以换赏钱吗？”
“那个肯定不行啊，怎么了你养狗啊”
“没有，邻居家倒是有一只，每天嚷嚷，烦的要命”
没安静一会，小草又接着问“王虎？你上过战场吗？”
“当然，我可是先锋营，你叫我小虎就行了，我哥就这么叫我”
“哦，小虎，你是哪儿人啊”
“我？我是高都镇人”
小草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也是高都镇人！”
小虎也很惊讶的说“哈，老乡啊，你想家不”
小草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思绪停顿了一会儿，“我想家吗...”。
她继续问道“你多大了啊，等打仗结束了你想干点什么啊。”
小虎应该是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憨憨的说：“不知道，我听我哥的”
“我想学医，帮人看病，我可以教你行医啊”
小虎点点头说“我啥都不会，只会打架杀人，我也可以教你杀人啊”
小草嫌弃的说：“我才不要学杀人”
“先教你杀狗也行”
众人前行一阵子后，走过一段山口，小草说：“前面就是我们村子了。”
说罢她就快步往前走去。
宋阳一把拉住小草“等等，有点不对劲，好大的血腥味”。
众人停下脚步，警戒起来，这时小虎发现村口石阶一侧倒着一个人，王染点点头，于是他快步上前查看，然后转过头对着众人摇摇头。
“我要进去”小草扔下了背篓，跑进了村子。
“张度、张耀你们两个守住村口，剩下的人跟我进去看看”王染下了命令。
剩下的人刚进村几步忽然听到背后张度大喊“放开！我让你放开！”
原来刚才已经死掉的村民忽然跳起，咬住了张耀的脖子，张耀跪在地上想叫也已经叫不出了。张度拔出短刀刺进了村民的背后，村民放开张耀扬起头，这时张度才看到了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白血色的眼球散发着寒光，五官沾满了鲜血已经彻底扭曲到了一起，张牙舞爪的样子有种形容不出的恐惧，张度被吓得退后两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村民不由分说直接扑到他头上一口咬住了他的额头，可怜张度的脸皮一下就被撕下，此时发出了撕声裂肺的嚎叫。
宋阳和小虎立刻往回跑，小虎侧身对着村民一撞，此时宋阳箭步赶到，从背后拔出断鸣一刀砍去，村民的一只左手被砍下，半个身子差点被宋阳砍断。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村民却一跃而起，把自己的剩下的半个身子弹起意图咬向宋阳，宋阳右手握住断鸣，往左一收，身体与地面形成一个30度的斜角，反手对着跃过来的村民的脖子就是一刀，血溅了宋阳一脸，村民头颅尚未落地，就被小虎一脚踢远，两人同组战场厮杀多年，配合的可谓天衣无缝。
“死了吗？”宋阳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半截尸体。
“野鬼，真的是野鬼”小虎喃喃的说。
正在这时，听到不远处屋里小草的尖叫声。
小虎立刻反应，冲向了声音的方向，宋阳紧紧的跟在背后。
王染和尤刚已经被眼前的场面吓傻了，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跟着宋阳还是去看看门口还在抽搐的张度。
话说宋阳小虎冲进小草的房屋，看到小草正在用一包书简敲打着一只野鬼，而野鬼正在啃食着一位老人的胸口，宋阳一把抱开小草，小虎进去一刀砍掉了野鬼的头颅。
小草一下瘫坐在地上，紧紧抓着宋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宋阳虽然身经百战，但被个少女抓着哭确是头一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站着。
这时，屋外又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宋阳立刻三人走出屋外，看到了拿着刀的王染和地上重伤的一个女人。
王染还在骂着“死女人，突然冲出来，你想吓死老子啊。”
小草看着地上的女人“杨姐姐...”
尤刚回过神来，接着说“王大人，我也以为是个那东西呢，您没有受伤就好”
小草对着王染吼道“她不是野鬼，她是杨姐姐！”
“什么杨姐姐，就是贱民一个，居然敢惊了王大人，死了活该！”
王染从钱袋中拿出三个铜钱，丢到小草面前。
“就这么多，本大人现在没时间跟你计较，现在我要立刻回营报告这里的事情”
小草把钱丢到王染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尤刚一脚踢到了一边。
“大人，这兔崽子也敢挡您的道儿，您看...”
王染说：“赶紧杀了，我们走。”
尤刚拿起刀，小虎冲到小草面前，护住了小草。
“王大人，我...”小虎话刚说到一半感觉胸口一阵巨痛，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你这个废物，你算什么东西。”尤刚一刀贯穿了小虎的胸膛。
这一刀太出乎宋阳的意外，没想到尤刚直接就下死手，他愤怒的向前一步掏出断鸣直接砍向尤刚。
尤刚像是早有准备，松开手向后一跳，虽然有些踉跄但是还是躲开了宋阳这一刀。
正在这时，宋阳感到腰部一阵剧痛，忽然发现王染手中的青铜剑的剑尖正好没入了他腰间破碎皮甲片的空隙。他向左边一让，跳起后一脚踢向王染的肚子把他踢出数米远，紧接着回头，将断鸣换到左手握住抬起，右手顶住剑柄刺向尤刚。可怜这尤刚自以为能逃过死神还是被一步追上，断鸣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喉咙，他都来不及喊出声，宋阳紧握着断鸣转身面向了王染，这一转身，尤刚身旁的墙壁被喷出的鲜血染红一大片。
王染赶紧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青铜剑，宋阳这一脚踢的着实不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踢的移位了，但是他心里知道，宋阳伤的更重。
“你们是不是早计划好了”宋阳右手捂住伤口，左手依然稳稳的握住断鸣。
“每次都是你军功最多，要你换爵位滚蛋，你偏不，你军中声望比我还高，你不死我怎么带队？”
宋阳咬牙说道：“就算再来几个口子，我依然可以轻松杀了你”
“但是你的血能让你追我多远？”说完王染转身就走
“逃兵宋阳，残杀同袍，死罪！”
直到王染跑出视线，宋阳才长出一口气，这一剑刺的比想象中要深，他赶紧跑向小虎。
“哥，我求你个事儿呗”小虎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没事的，我带你找个医馆，休息一下就好了”
“哥，别骗自己了”小虎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帮小草回家”
“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带”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王染今天出门的时候其实带了两只队伍，我们早出发一点，他们约定午后这里集合，估计一会就要到了”小虎艰难的咽下一口气“哥，你就快点带着小草走吧”
“你居然还让我就这么扔下你，想都别想”
“哥，我想痛快一点，你们快走吧”
宋阳摇摇头，握紧了断鸣说道：“再来一队我也能杀光”
小虎激动的大声说“哥，别慌了，快走吧”说罢，小虎剧烈的咳嗽起来。
宋阳站起来，为难的看着小虎，犹豫了半晌“小草，我们走”
小草站起来，对着小虎说“对不起”
小虎望着宋阳远去的方向，手里又握紧了青铜刀。
“活下去，你们一定要活下去，替我...”
尖谷山，人迹罕至，怪石嶙峋，像是地上长出很多布满苔藓的石头树，那些石头树和巨大的红铁木交叉生长，让人分不清那些是石头，那些是木头，除了小草村子里的人偶尔会到这里采药或者狩猎，平常很少有人到这里来。
宋阳跟在小草背后，突发如此大的变故，让他都无法冷静思考了，随着腰间伤口出血越来越多，步伐也越来越踉跄，走着走着忽然视线模糊了起来，一个跟头就栽倒了地上。
我要死了吗？
也好，
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