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远为已经知道了燕培风将要去青州的消息,这无非是燕青葶和百骑司通报了消息。
燕培风忍不住摇摇头,自己的这位姑姑还是对百骑司抱有太多的幻想,对自己的警告完全没有理会。
诚然,燕青葶的目的是出于保护,她希望百骑司在青州能够保证燕培风的安全,但是燕培风并不赞同自己这位姑姑对百骑司的无限信任。
其实让燕培风非常在意的是,百骑司说当年燕家之事是燕家内部的人串通夏国,可如今的态势已经完全表明还有第三波未知的势力也参与其中。
那么,百骑司是当时真的没有察觉到这第三方势力,还是故意隐瞒了下来?
燕培风思虑片刻后否定了后一种可能。
如果百骑司也有参与,他们有太多的机会针对燕培风,更遑论自己和百骑远为八年相处,早已没有秘密可言。
那会不会是…平皇?
燕培风还是否决掉了这种可能。
就在方才据燕培风最后与百骑远为交谈得知,平皇并不是刚刚才知道燕培风还活着,而是从八年前那个雪夜开始就一直知道自己生活在陈家。
也就是说,燕培风这八年所谓的蛰伏生活,其实一直都在平皇的注视之下,在此期间,若是平皇对他的稍有动作,那么迎接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还有另外一点,若平皇就是当年的第三波势力,那么他现在的目标会非常明确的指向自己,在力量悬殊如此之大的境地,平皇只需要动动手指吩咐百骑司,燕培风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燕培风觉得自己想象的并不夸张,百骑司永远都是陛下的百骑司,在他们心中,就算和燕家再亲密,地位也一定在平皇之下。
在如今这个异世仿古社会大家忠君爱国,燕培风表示可以理解,但与此同时,也就代表他对百骑司不可能太过信任。
即便百骑司中的确存在着百骑远为这样愿意默默守护自己八年的人,那也只能代表少数,他们得到燕培风的信任也非常有限。
不是燕培风真的冷血无情,而是他的观念的确和这里所有人的观念都不一样,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由别人主宰。
基于如今被人窥伺的环境,平皇骤然调陈世文进京也许是在表达善意,是对燕家嫡系后人提供庇护,算是对当年燕家之事后续的补偿。
但燕培风对平皇的做法并不领情,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平京虽说是京畿重地,自己若是跟随陈家进京的确能摆脱身边的牛鬼蛇神,让陈家暂时脱离现在遭人窥伺的情景。
但谁又能知道,如此毫无准备的进京会不会是羊入虎口,将自己彻底的暴露在那幕后之人的眼皮底下?
毕竟,当年燕家之事的幕后黑手一直都没弄清楚,而对方很有可能就在平京。
如今对方好不容易露出马脚,自己只顾躲藏的话,岂不是浪费这个大好机会?
燕培风知道必须抓住机会顺藤摸瓜,弄清楚这些人的背后到底隐藏的是谁。
但在这之前,得先脱离对方的视线,而后才能徐徐图之,否则自己一旦暴露,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自己悄然前往青州,在平京留下一个人为自己查探消息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燕培风立在门前看着那陈府的匾额暗暗的思索着。
此次进京,陈世文就是竖起来的一个靶子,那些窥伺的人在京畿重地不好太过放肆,但在官场上进行牵制试探必然不会少,陈世文进京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疲于招架。
而燕青葶进京后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展开自己的调查,但身为明面上唯二的燕家后人,她才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燕培风可以想象的到,以陈家薄弱的力量燕青葶将在平京举步维艰,甚至一无所获,最后还是要将希望寄托于百骑司…但这正是燕培风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么,就只能是他了。”
燕培风轻叹一口气,这样一来,就是将对方彻底的牵扯进了自身这个烂泥塘,燕培风心中歉疚不已。
……
“我接受!”
陈府墨房内,燕培风看着兴奋莫名的陈四修,头疼的按了按额头,耐心说道:
“你当初毕竟年幼与我燕家之事毫无瓜葛,对方只会因你是姑姑之子对你会有一定的关注,但不会是重心。
而且你如今的年纪也不大,对方对你应该会有所轻视,对付你的手段必定不会太高。”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隐晦的试探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我知道该怎么办。”
陈四修露出一副狡黠的模样,一双眸子在摇曳的烛光中闪烁不定。
燕培风纵然知道自己的这位表弟很聪明,但看着陈四修这番模样他还是有些心惊。
若真的有人将自己的这位小表弟当做一个无知小孩来对待,那对方一定会吃大亏。
同时燕培风也心中稍定,但还是认真的嘱咐道:
“这件事很危险,也很艰难,我并不想你依靠百骑司的力量,所以,若你什么也没调查出来我也可以理解。”
陈四修有些疑惑的向燕培风发问:
“表哥为什么这么不信任百骑司?我听母亲说,他们是燕家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了,而且他们一直都是在保护你啊?”
燕培风一时有些沉默,对陈四修的发问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非要说的话…我只是不喜欢将自己的一切都曝晒在阳光之下,甚至包括生命都寄托给别人,在我看来这是不负责任的,对我而言,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秘密。”
陈四修盯着燕培风略显忧愁的面容沉默不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哥真的很可怜。
表哥年少之时经历了那场变故,随后这些年来又为了活命时刻伪装压抑生活着。
陈四修认为这段话是燕培风在向整个世界封闭他的心灵,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此刻无能为力。
陈四修对着表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轻声却有力的说道:
“我爹和我娘还有我,我们对表哥都没有秘密,如果非要说有,那也是为了表哥能够轻松快活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燕培风定定看着陈四修的笑脸,心中颇感欣慰,他知道陈四修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他没有解释。
他对将陈四修牵扯进来的事实更加难以心安,踌躇后开口说道:
“若是在平京察觉到危险就马上放弃,危机时刻可以直接向百骑司求援,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
“知道了,放心吧,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我会选择放弃的。”
燕培风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走到桌旁拿起一张纸写下了百骑远为的名字和他们约定好的联络方式,随后交给了陈四修。
“如果要做一些没有把握而又不得不为的事,可以去找这个人帮忙。”
陈四修接过纸张看到了百骑远为的名字,有些疑惑的问道:
“表哥不是不想让百骑司的人知道我们暗中调查吗?”
燕培风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说道: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和他有过约定,若我在平京行事,只要不涉及他执行的任务,也不涉及百骑司内部事宜的,他愿意出手相帮,但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事。”
陈四修单手撑着小脑袋思虑片刻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燕培风看着已经渐渐全黑的夜色,回头又对陈四修郑重说道到:
“在平京,保护好谢管家和胡妈一家。”
“我会的,表哥放心。”
……
陈府偏院,管家居所的堂屋里亮着一盏油灯和一支蜡烛,谢管家夫妇和如今五岁的二女儿谢悦儿围着餐桌就坐,三人的影子随着摇曳的烛火在门窗上晃动。
谢管家正束着双手坐在餐桌旁,目光望着蜡烛的灯芯有些出神,他面前的餐桌上则摆着三菜一汤,此时正用空碗碟倒扣着,以免菜凉。
胡妈不停的用手拦住想要偷吃的小女儿,眼睛不住的往门外瞟,心里想着大儿子雪衣怎么还没回来。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在胡妈的吆喝声中,谢悦儿一个猛子就扎了出去,片刻后他被一位少年抱在怀中踏进了堂门。
“爹,娘,我回来了。”
燕培风将妹妹放在凳子上后向着谢管家和胡妈喊到。
谢管家神色逐渐清明,在二女儿期待的目光中说道:
“那就开饭吧。”
胡妈笑吟吟的掀开了扣着的碗碟,一股热气带着菜香瞬间就飘满整个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