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见我醒来了,喜极而泣,抱着我说我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大难不死,其他的我已经不做奢求,能够这样跟父母生活已经是莫大恩赐。
可是这都是奢望,当日在殿上,元老们已经判我去万剑山当一辈子铁匠了。我跟阿爹阿娘说我不去,当即被阿爹教训了。他从来没有这个凶过我,在我的记忆中,这也是唯一一次。他说我太不懂事了,得罪衣无为父子,在家会连累父母,自己也可能会死于非命。冶叔子已经答应了收我为徒,现在只有去万剑山才能保住我的小命。我看着阿娘,征求她的意思。她也点头同意,说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五大元老已经判了我的罚,违背不了,去万剑山当个铁匠总好过在牢里边度过一生。
我明白了他们的苦衷,就点头答应了。元老们给了我十天在家修整的时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得去万剑山。
剩下的三天里,阿爹阿娘放下了所有手头上的活陪我玩,在我们这个简单的小家里。他们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做了最好吃的给我,那股味道,我自认是最好的,以至于长大后偶然尝到这种味道居然就下了几滴泪。
三天时间到,卫国士带人在我家要带我去万剑山,阿爹阿娘给我收拾了一堆好吃的,还给我了我一套新衣,是阿娘赶制的,然而往后的几年里我不舍得穿,当我想穿的时候已经穿不下了。
卫国士要御剑送我去万剑山,我说我怕了,不想御剑了,我想走路去,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说如果我不怕苦的话。当我挥别父母,跟卫国士走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竟是永别,当我找到地府,他们已经转世投胎。
我们在狭窄崎岖而漫长的山道上走了一天,绕过了几个弯,上下了几个坡我已经不记得。当我们走到万剑山范围内已是傍晚,他们有的人已经很累了,于是卫国士叫其他人在一座小亭那停下歇脚,独自一人带着我离开。去哪,我也没问。
我们走了一段路之后,进入一个开阔而平坦的山谷里,里边种满了竹子,旁边的石头上刻着两个大字,“幽篁”。这里的竹子长得很茂密,苍翠欲滴,甚至我连一根枯竹,一片落叶都没看到。我很奇怪卫国士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说带我来见一个人,我问是谁,他说待会儿就知道,我就没再追问。
我们在竹林在等了一会儿,一位叫幽的侍童出来带我进去,卫国士原路返回,原来这片竹林也有一个和九龙峰一样的臭规矩,任何人没有主人允许都不准进,就算山魁来了也一样。进入竹林深处,有间用竹子搭建的屋子,叫幽篁居。侍童将我带进一间房里,告诉我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桌上有热茶,渴了就喝点茶,饭菜一会儿就给我端来,吃完饭早点睡,明天早上再带我去见居士,然后就走了。
我不知道居士究竟是谁,把包袱放床上就坐在茶几旁边,看着窗外银白的月色,尽管口很渴了,还是不敢倒一杯茶喝。
另一个叫篁的侍童饭菜上来,叫我趁热吃,吃完了敲一敲茶几,他就会上来收走餐具了。我点点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就走了。尽管饭菜很清淡,但对于此时的我已经是丰盛了,我拿起筷子很快就吃完,然后敲了敲茶几,篁很快就过来收餐具,他问我味道怎么样,我说美味之至,他笑了笑,收拾碗碟就走了。
吃完饭的我坐在茶几旁坐了很久,躲在摇晃的灯火后面,看着外面的夜色,听着外面虫子的叫声,有时候很悦耳,有时候很恐怖。我想起了我爹娘,马上就心焦了起来,思亲之情涌上心头。突然一阵风吹灭了油灯,我吓得爬上了床,躲在角落抱着包袱啜泣,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黑屋一样,心里充满了无助与害怕。那天晚上身心疲惫,缩成一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抱着阿娘送的衣服,以找寻一丝的温暖。
第二天早上,幽带我去竹林的另一边的一条清澈的溪流里洗个澡,换了一身跟他和篁一样的衣服,他说这是幽篁的规矩,今后只要我在幽篁一天就要穿一天这样的衣服。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比我自己的要好很多,所以我并没有抗拒。
回来之后,幽带我去幽篁居的大厅里见他昨晚跟我说的居士。居士对门而作,桌上放了些早餐,还没开动,显然是在等人。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我也早该想到的,冶叔子想收我为徒,我来万剑山要见的自然也是他,只是我没有想到,这老头就住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幽篁居士,真的是一股文骚味。
还没等我开口,幽就退下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幽,也没有见过篁了。幽和篁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幽外表严肃,言谈举止都很干脆利落,篁就比较随和。其实如果我早一点回来,还是可以再见篁一面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也想不到,我们的缘分就一面而已。
冶叔子叫我坐下吃早餐,我有些拘束,不敢坐,我问他说:“老爷爷,您还想收我为徒?”
他说是,很坚定,很自信。我说为什么,七天期限已经过了,而且我的修为被废了,剑也没了,现在是戴罪之人。
接下来他跟我说话话,让我很震惊。他说给我的七天期限并没有过,从我在万剑山取剑,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算第一天,第三天我闯祸被抓,被关押的七天和我在家修养的十天都不算,现在算第五天。我的修为被废去固然可惜,但只要人还在后面就还可以练回来。至于我的剑,他告诉我长老并没有夺去,而是交给他保管了,有一天如果我表现好的话,会再还回来给我。说着,他就将我的圣王剑变出来拿在手上。
我一看,喜出望外,急忙伸手去拿,他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去,说现在还不可以,等我可以出师的时候才可以拿回,并且要答应他把这把剑缺失的一块补回来。
我说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修补呢,弥补了师父的遗憾,也算是尽孝了。
他笑了笑,说他补不了,他无法催动这把剑,也就无法将它炼化。我是这把剑的主人,能补上缺口的只有我可以。
我一听,只有才能做的事,心里很得意,就点头答应了。这时他叫我给他倒茶,我马上反应过来,倒好茶,跪在他面前将茶举过头顶递给他说:“师父,请喝茶!”
他哈哈大笑,喝了茶就叫我入座用餐。用餐期间,他说了一句话,替我惋惜。他说,殿审那天,他事先去见过山魁,如果我不是犯下此错,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山魁人选,成就也会超过前人。
我并没有觉得可惜,祸福相依,谁也说不准我将来会比做山魁差。做铁匠有什么不好,或许我会是铁匠中的佼佼者呢。
拜他为师之后半年我才知道好处要比我想象中的多。目前他是万剑山辈分最高的,万剑山像我一样大的新一代都得尊称他为曾师祖,现任万剑山山主利百刃还是他的徒孙,算起来,利百刃还要叫我师叔。就这点,在万剑山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就算衣归根有报复之心,也不敢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