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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伏计 (1)

自在山道上见到那李四顺的尸体之后,友人再无言语,只是低眉赶路。周痕瞥去一眼,亦不曾劝解半句:毕竟,无论身侧的白发友人,行为与言语是如何豁达而不按常理出牌,但他毕竟是一个会对素未蒙面的人温和关切的家伙,一如在高崖之上初遇他时,那刻意的开导之语。

有趣的……好人。

在心中为友人做出如此评价,周痕望向身前的道路——不知不觉,已行至分岔道口。左侧小路崎岖,可通道非流;右侧则是开阔大路,可通忠义王府。

将手拢在袖中,周痕停下步子,站得笔直:“忠义王府,我便不跟去了。”

“啊?”先前一直埋首行路的苏慕宁,听得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嗯”地点了头,敛眉道:“的确得先去忠义王府一趟。一来等赵志崇被押解过去,要审问于他;二来,我也想向濮阳老头探些消息。”

周痕点了点头,淡淡道:“那便三日后再见吧。”

“也好,”白发青年沉吟片刻,“那,届时就于洛阳相见,可好?”

胸中骤然一窒。

——“那便多加小心。若回到中原,我与阿九就在洛阳东华巷。”

当日,医了苏平生、下了天波山,行于关外的小道上,他曾与那人定下了医治阿九的约定。云游四海、不愿回到中原的他,怎会料到,不过短短数月的工夫,这番约定,竟成不解之结……

“怎么?”身侧的友人感觉到他的沉默,疑惑地望了过来,“若有不妥,直说便是。”

他从怀中掏出酒嗉子,昂首饮下一口。辛辣的液体在舌尖流淌,自喉头直灌入腹中。他满口咽下,淡淡道了一句:“无。”

友人再不多言,道了一句“请”之后,便踏上了右侧的大道。

望着友人的背影,看那满首银丝,随着走路的动作在阳光下熠熠,渐行渐远。他忽觉心中不踏实。初春的风,透着尚未退尽的寒意,拂在面上,竟然让他错觉,似那夹杂着粗粝沙尘的关外之风。

“苏慕宁。”他轻唤出声。

白发的友人停下步子,回首相望。惯是上扬的唇角,看似隐隐带着笑意:“何事?”

他自袖中掏出了装有“追影”的黑色锦囊,扬手丢了过来。

苏慕宁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见是一支烟花,于是“呼呼”一笑:“唉呀呀,想不到周痕你这模样,竟然也童心未泯。”

他不理会友人的调笑之语,冷冷道:“若有性命之忧……”

说至此处,忽觉喉头一热。

——若当时,他不曾独自云游四方,而是直接回中原,那会如何?

——又或者,他若多留下一支“追影”,也许,结局便会不同。

曾在脑中徘徊百遍的问题,此时不期然再度浮上心头。他硬生生憋下喉头的甜味,静默片刻。随后,方才敛眉向苏慕宁走去,又递过两只烟花。

“呼呼,医师我真正是好运气,”苏慕宁将三支烟花一齐放入锦囊,揣入袖中,笑道,“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短短三天的工夫,每日都能遇上要老命的大角色,真是该去来赌上一场,保准赢得庄家血本无归。”

说得也是。友人的揶揄,竟让他松了一口气。再不多言,周痕转身,迈入左侧小道,踏风而行。

纵使他施展能为、一路疾行,待回到道非流,也已是翌日清晨。径直回到居所,尚未来得及换下一身衣,便听得沈汉慈站在院外唤道:“流主。”

扯下扎在额间的红色头巾,闻人去非罩上黑袍,缓步行出庭院。面对候在门边的下属,冷冷瞥去一眼:“说。”

沈汉慈微一颔首,道:“西苗灵教已被孙长老与吴长老尽数覆灭,其流主侯羌与教众数人,也已被捉拿至此。等候流主发落。”

闻人淡道:“将药典和毒典留下,其他的便押去炼丹房做药人。”

沈汉慈迟疑片刻,又道:“那孙长老和吴长老要如何嘉奖?他们已做好准备,正等着流主下一个命令。”

闻人负手而立,冷笑一声:“鬼神天酿尚未到发作之时,他们倒急什么?!”

“不敢,”沈汉慈忙垂首,眼见流主不悦,立刻转移话题,“‘鸩座’座下弟子石仲,鬼神天酿已发作,现下筋骨已蚀,求流主赐‘缓神散’。”

“哦?”闻人去非挑眉,“鸩座的‘缓神散’,你无按时发放?”

“属下不敢,”沈汉慈忙道,“五日前,属下已尽数将丹药分至每人手上。”

闻人不语,只是挑眉沉思,片刻之后,方才道:“毒发几日?”

“两日。”

冷冷哼出一声来,闻人道出二字:“无救。”

叹息一声,沈汉慈再不敢多言,颔首欲退去,却被闻人喝住:“炼丹房进展如何?”

沈汉慈答道:“尚无新进展。流主不在的这几日,方子已试了六十七种,皆无药人可食之不死。”

闻人去非再不言语。见他甩袖,沈汉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回至屋内,伏于案前,闻人敛眉,细细思忖可能之方。逐一推测,待到写完第十张,已是日到中天。将新方子折入袖中,他起身,向偏院走去。

尚未跨入院中,便听见有竹枝击地之声以及轻微的喘息之声。闻人敛眉,轻步踏进拱门,果然见到那娃儿以竹枝为剑,正练着剑法。

见他来了,猫耳的孩童顿时一惊,将竹枝藏于身后。

瞥一眼小娃儿额头的微汗,他亦不教训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你若想死,便继续好了。究竟何时心力衰竭,你大可一试。”

小家伙垂下脑袋,将竹枝放在一边。然后,小家伙缓缓地走到墙边,不声不响地从怀中掏出两颗石子,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那石子,闻人去非自是认得的。当年“冰魄寒潭”洞边的碎石,如今已被小鬼磨得圆滑。

见小鬼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的模样,无声的叹息逸出唇外,闻人去非于心中再次盘算,直到确定这个决定百利而无一害,方才开口轻唤:“阿九。”

小家伙抬起头,将两颗石子收进掌中,黑亮的眸子望向他,等着他说下去。

“若你……”

刚说二字,他便觉得喉头又是一热,硬生生顿住了。良久,他才缓缓道出二字:“莫忘。”

话音刚落,他闭上眼,扬手——

银针出手,径直向阿九额头正中飞去,顿时无声无息地没入孩童的额中。

小小的身子颓然倒下,他起身奔去接住。将小鬼抱紧在怀中,他再翻掌,以掌力吸出银针。然后,望着素净的小脸上,那阖上的双眼,闻人去非垂首无言:

他要如何告诉小鬼,让他暂且忘却父仇、忘却一切?这,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只是,道非流实不是万全之地。而他,亦遇见另一人,一个值得将小鬼托付的人。

他确信:新结识的友人、白发的医者,将是治愈小鬼的唯一人选。

出了长名山地界之后,苏慕宁欲去忠义王府,通过被押解至那儿的赵志崇,调查弟子失踪的详细原委以及李四顺之死。而周痕则显然对忠义王府这种地方,没半分的兴趣。二人便约定了:先分头行事,三日之后再汇合。

想来濮阳飞星押解着赵志崇,脚程定是快不了。白发医者,决定先绕回自己所居的鹤翁秋涧一趟。径直取了棣仁草之后,也未停下歇息片刻,苏慕宁一路疾驰如风,只用了一天的工夫,便到了忠义王府。

踏入府中,已是月落乌啼之时。濮阳飞星果然还未到。而濮阳正德尚未歇息,正于屋中读书,听闻苏慕宁来了,忙披衣相迎。二人坐定于书房内,苏慕宁将长名山上之事,详详细细地与对方说了。

听得长名殿掌门赵伯平已然身死、并且此事还缘于其子赵志崇的一手策划,濮阳正德不免唏嘘。抚着下颚的长须,他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唉,想不到竟有此事……”

苏慕宁亦是同样感慨:父子相残,这种事端是他始料未及的。就不知那赵志崇,究竟是为了何等原因,竟非要惊吓其老父了——等人押解至此,他定要细细询问。

想到这里,白发的青年,疑惑问道:“濮阳老头,你可知,这道非流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又与赵掌门究竟有何冤仇,竟能让他如此畏惧?”

作为中原正道中流砥柱之一的忠义王,濮阳正德的信息渠道极广。江湖之事,鲜少有能逃出他的耳目的。只见他抚须道:“这道非流乃是六年前才现江湖的新帮派,在中原地区,亦无什么作为。只听说,此派善于制毒制蛊,在苗疆之地,害了不少无辜性命。”

向来笑意盈盈的白发医者,此刻却敛起眉头:“那赵志崇曾说,道非流杀人无数,抽筋剥皮取心斩骨用于制毒。我原先只道是他为惊赵掌门,故意夸大其词,可现下一听,难道皆是当真的?”

濮阳正德摇首:“也不尽然。若当真到此残忍地步,中原正道绝不会坐视。道非流杀人为真,但一个新近成立的帮派,对于有百年基业的长名殿来说,并非是不可敌。令赵掌门真正惧怕的,应该是道非流的掌门——闻人去非。”

“闻人去非?”苏慕宁挑眉。这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看出青年的疑惑,濮阳正德解释道:“那闻人去非于江湖作恶最为猖獗之时,已是九、十年前之事了。那时候,小苏你还跟随着华师傅在山上学医,自然不曾听说。十几年前,那闻人去非刚一出道,就杀了崆峒前任掌门司空遥一家上下五十七口,因而震惊江湖。此人医术如神,可为人却是狂邪,因此被江湖众人称为‘神邪’。他能杀人于无形,亦能用毒使人死于万蚁蚀心之苦楚。传说,是凡是他的对头,没有一个人能留下全尸——并非他亲自下的手,而是中毒之人,皆因受不了痛楚以至于自残肢体……”

“这样狠毒的对手,的确是令人生怖。”苏慕宁敛眉道。

濮阳正德点了点头,又道:“至于这赵掌门与闻人去非的恩怨,怕是因八年前天波楼楼主苏平生的命案而起。当时,闻人去非毒杀了苏楼主。天波楼誓要报仇,就与其他正道三大派紫云、崆峒、长名殿一起剿杀闻人去非。然而,闻人去非行踪飘忽,寻之不易,四大派就先合力击毙了其同党。不久之后,闻人去非找上了天波楼,杀伤弟子百人,并放话,说这笔账要跟四大派一个一个地讨。想必此事,直到如今,赵掌门都颇为忌惮。”

“原来如此,”苏慕宁点头道,可随即,他又敛眉疑惑出声,“我原以为是赵志崇丧心病狂,伙同了道非流杀自家弟子,才造成李四顺之死。可这么看来,道非流是绝对不可能与赵志崇有所勾结的了。若李四顺并非道非流所杀,那又是谁下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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