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安静地划过我的脸颊，让我感受流年噱缝里的苦涩。面对曾经摧毁我的撕心裂肺，我依旧愿意做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任性，我任性。孤独地朝着逆风的方向飞行，即使前方是荆棘的迷林。
这间屋子，一张老式的木床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空间。墙面上铁青色的水泥，凹凸不平的有些颠簸。几经易主的柜子，油漆褪却斑驳得完全看不出图案。一台黑白电视机上搁着一个体态臃肿的座机电话。这就是黑泉的房间，像他的生命般悲伤而冷寂。
叮叮……一阵铃声将清晨敲醒。黑泉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身来，将那副寒冷的神情悬浮在空中：“妈，电话。”
声音干涩，疼痛，没有丝毫的磁性。
刘婆戴着围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面容苍老，深深浅浅的皱纹划破了他的额头，也承载着生存赐予她的疼痛。花白的头发，昏蒙蒙的眼睛，深陷的锁骨。这幅相貌完全没有丝毫的安详，甚至让人觉得恐悚。
刘婆走过来接起电话。“喂——”
听了两秒，然后转过来望着黑泉“桑恒，找你的”
声音很低沉，恍若古井里的回音。
黑泉起身走过来接过电话，极为简单地回答道：“有事？”
桑恒的声音出奇的寒冷，像是在冰窖里浮游：“黑泉，明天是星期天，你有安排吗？”
“没有。”
“你能陪晓破去趟重师吗？”
“嗯？”
“陪晓破去趟重师，拜托了，明天早上公交车站与她相见。”
“嘟嘟嘟嘟……”挂断了电话。
当黑泉诧异万分的时候，电话又再度响起。冰冷刺骨而又疲敝不堪的声音再次穿过耳际。
“今天别给他说我叫过你。”
“什么意……”
嘟嘟嘟……电话又再次被挂断了。
黑泉把电话放回去，安静地看着窗外，两只鸟儿匆忙的划过。
星期天的早上的浓雾覆盖了浮华的世界，窗上的玻璃铺满了晶莹的水珠，寒冷却异常的脆弱。桑恒推开窗，浓重的雾气放肆地往屋里涌。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对面窗台上那些衣物，盆栽和杂物都只能浮出一圈浅浅的轮廓。桑恒关了窗，搓了搓手：“爸，下雾了。”
正在厨房切面包的桑宽伦转过头来，看看窗外散不开的浓雾。“哎，恒儿，今天得早点出发了，容易堵车。”
桑恒走过来，靠在厨房的门上。“今天妈妈会去吗？”
桑宽伦像是突然断电的玩具，停止了任何的动作，凝固在那里。三秒过去才转过头来。“会的，我叫过他的。”
桑恒的神情有些悲伤，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把喉咙中的词语咽了下去。
饭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空气中生长着两张灰色的脸，两双红肿的眼眶里装着四只布满血丝眼睛。
半小时后，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桑恒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眼里不断的撞出妈妈送她出门，微笑着递给他书包的画面。不觉眼泪划过了脸。
“走了，走了，必须在10点之前赶到。”
桑恒搂起衣袖，看看表，指针指到七点五十。便把门摔了过去，冰冷的铁门发出沉闷的钝响，像是时光封锁回忆般的绝情。
楼下已经等着一辆轿车。“丹里奈尔鞋业公司”几个字显得格外显眼。桑恒踏上去坐在车窗旁。趴着玻璃麻木地看着窗外，没有一丝的表情。
“怎么搞的，你今天脸色这么差？”
“哦……哦……这个……”桑宽伦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你呀，不管怎么的，今天这个鞋业发布会很重要，是西南地区最大的设计盛典，如果能在这届会上有所斩获，我们公司的名气必定大增，销售额必定提升。有没有信心搞好？”
“啊……哦，有，有，老板你放心……”桑宽伦显得有些迟钝。
“获奖了我会给你涨工资的！”
“谢谢老板。”桑宽伦唯唯诺诺的应道。
马路上急速地扯来扯去一条条奔跑的车流，匆忙的划过干枯的世界。汽笛破碎的声响爆裂成沉重的呜咽，跌撞在这个肮脏的清晨里。晓破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臀下垫着一张餐巾纸，他旁边的位儿多年如一日的布满土沉，龌龊不堪。
她再次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总是传来忙音。她也不记得这是多少次了，最后有些气愤的想把手机摔出去，却猛然醒悟：不对，这是管我妈借的手机，摔坏了，那男人岂不要杀了我？不行，不行。于是转过头看看车流驶过的方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没有那个清澈的身影，噘起个嘴：“我靠，这木头太有创意了，为找他都借了个手机了，还不来。欠抽！”
双脚一蹬，站起来。“你还在睡觉吧，呵呵。我打电话吵死你。”
接着又往桑恒家的座机打了过去。
而那边一直没人接听。
去大学城的车在眼前停了又走，等得有些疲倦了，但她还是没有放弃，仔细的盯着那条越来越繁忙的来路，打着那个永远都不会接通的电话。直到心脏被绝望覆盖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哭了，一个人孤单的坐在椅子上低声的哭了。“木头，原来，你也在骗我……”
埋着头抓着脑袋，在白光淹没的城市里，一个人，哭泣。
“晓破。”
晓破听见声音有些怵然，过后马上抬起头来“木……”
眼前不是那个期待的身影，是黑泉。清瘦而锋利的轮廓，死海微澜般寒冷的神情，印在她的瞳孔里。
“黑泉。”晓破有些失望的打了声招呼。
黑泉磨开嘴简单的吱出几个字：“桑恒有事……”
晓破望着他的眼睛，满脸紧张而奇怪的神情：“什么……事……”
黑泉从兜里拿出一包纸，扯出一张递给晓破“晓破，你流泪了？擦擦吧。”
晓破不耐烦的推开黑泉的手，洁白的纸掉在灰尘遍布的人行道上。
“快说，他有什么事，这么冷的天，我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打了这么多电话。他有本事给我说有事！”晓破再也不能忍受她的疼痛，最后蹲在地上放肆的哭起来。
黑泉依旧站在那里：“我也不知道他有，他叫我陪你去……”
晓破猛地站起来抛过一个寒冷的眼神。
“不必了。”转头就跑，不顾一切地跑，眼泪散落一地。
黑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张开嘴喊道：“晓破，晓破，你要上哪？”
那边没有回答，只有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悲伤，孤单，惹人心痛。
其实，晓破，我多想对你说我想陪你去重师啊。可是，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对吧——黑泉。
晓破只是跑，漫无目的的跑，一路的跑一路的骂：“木头，我恨你，我恨你……”泪水随风飘落一地，也湿润了她精致的脸。
桑恒下了车，像是游离的尸体，找不到自己的灵魂。只能在拥挤的人群里撞来撞去，撞来撞去。
红肿的眼睛向前看去，前方的舞台背后是彩色的幕景，中间写过一排红色的大楷字“名都鞋业设计发布会 2005 重庆·璧山”他残留的意识告诉自己，已经到了，要去寻找妈妈了。
他抬头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流从四方汇集，铺天盖地的面孔装在他眼睛里，让他迷乱得快要窒息了。
他无法承受的闭上了双眼，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眼看见爸爸那张灰色的脸，布满疼痛的阴霾。“恒儿，过来，别走丢了。”
桑恒被拽着离开找到指定位置坐下，爸爸离开去后台准备。他还是忍不住环顾四周，尽管他知道，可能找到的只有撕心裂肺的绝望。
音响里不断传来各个设计师的声音和台下的掌声，还有各种杂音混合在一起。对于伤心的人来说，好像是悲伤的旋律，四处溅射。
“下面有请丹尼奈尔鞋业公司总设计师‘落月’为大家展示他的作品。 ”
落月是桑宽伦的艺名，企图发现妈妈的影子的桑恒正四处寻觅，听到这名字马上转过头来。
“我给大家分享的这一款鞋叫做‘落月曾飞’，是我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设计的，是一双韩系雪地靴。白色帮料，精致蕾花，紫色水砖，斜线条剪裁流线设计，浑然天成，彰显女性的柔美不妖，高贵不争……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元素，岑菲，天冷了，送你一双雪地靴，你接受吗？”
桑宽伦泪流满面。“岑菲，你能听得见吗，我知道你在的。我想你，孩子想你。”说完深深地鞠一个恭，台下把发出雷鸣的掌声。
桑恒红肿的眼眶再度冲破了悲伤的水闸，眼泪毫不留情的宣泄泛滥。将脸盘模糊地看不清轮廓。
黑暗中，徐岑菲也哭了。那一颗看似冷漠的心脏，千沟万壑间都溢满了心痛。泪水穿针引线地游走在脸上，脆弱得不堪触碰。
但她还是抹开眼泪，安静的逃走了。留下可悲的父子两，用绝望炮烙创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