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永远没有胶片上的浪漫婉转,也没有文字间的悱恻缠绵。剥离了童话的青春,赤裸裸的章示着她的伤口。每一个人都在伤痕中成长,无法逃避,但却止不住本能的去掩饰,掩饰,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疼痛欲盖弥彰。
晓破像一个黑夜旅行者,桑恒却像一朵雨樱花。一个孤独得疼痛,一个却是疼痛得孤独。
只是。
旅行者只是嫉妒雨樱花的葳蕤动人,却不理解他的世界冷若冰霜。雨樱花只看见旅行者的孑然无依,却看不见她笑容下的愁苦满怀。就这样,或许就这样,两个同病相怜的生灵寂寞而来,又寂寞的擦身而去。错过了那些本该美轮美奂的交错与共鸣。
哭了一晚的晓破决定再也不理桑恒了,是因为他的失约,也是因为他对自己死亡般的冷漠,或者更是对自己那份青涩而又卑微的初恋的祭奠。她告诉自己,不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笑,不再那么恬不知耻的疯狂。匆匆的世界,好像消失了颜色,一切将在暗无天日里缓慢前行,而这些,她已经漠不关心。
星期一,没有去上课。将自己反锁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穿着睡衣躺在冰冷的沙发上,四周窗帘紧闭,黑压压的空间快要让人窒息。布满灰尘的茶几上,搁着邹雄志留下的两百块钱,作为这两周的生活费。因为每天都要自己买菜烧饭,所以两百块的生活是很拮据的,所以每当爸爸丢下钱的时候,她都会恼怒的骂着:“你他妈最好一个子儿别给,全拿去玩女人,让我饿死更好。”
这次丢下钱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侧卧在沙发上,两个瞳孔像是凝固的晶体,一动不动。
那时邹雄志看了看晓破,终于什么都没说,夹着包离开屋子。
她就保持这样一个僵死的状态,枯燥得连眼泪都没有了,她凝固在了悲伤的寒冬,没有人明白她在想什么。
母亲还没有消息,桑恒的悲伤依然像散不开的阴霾,覆盖着自己的青春。他呆滞的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掏出一支笔,没有翻阅一页书。流年就像黑暗的潜流,在他不注意的时光里消失。
砰,就这样,两个世界关上了一扇门,再也打不开。
当寒冷的风以割不伤清澈的面庞,当雨雪都淋不湿卑微的情感。我们都忘了曾今的那份暖暖的心动,淡去了那些撕心裂肺的挣扎。默然,最终,成长还是抵不过铁灰色默然。
放学了,桑恒拒绝了蒙单单的同行,蒙单单也同意他自己一个人静静。他便呆在了教室。清清扫完毕后,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了他和屠凡,屠凡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桑恒的前排做着买的习题,听着听力,单调中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而后面的人却是一直支着脑袋,思绪飘到九霄云外。两个人的世界是这样的安静,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它锋利的回响。
黑夜像粘稠的墨汁,从天空上一点点的泼洒下来,把窗外的世界,蒙上一层朦胧的黑色的面纱,神秘得不可触碰。
屠凡看了看表,指针指向7点。将书放进了书包,准备回家去。转过来却发现呆若木鸡的桑恒,渺然的表情快要破散在日光灯光里。顿时也不禁有些诧异,走下去,拍拍桑恒的肩膀。
“该走了。”
桑恒转过来那张脸,浅浅的笑了一声:“回去?还有意义吗?那个分崩离析的家庭,让我害怕。我很害怕,你知道吗,凡,我真的害怕。”伸手抓住了屠凡的手臂。
屠凡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有些怜悯的说。“我听说了,你爸妈的事,我也很替你难过,但是这样消沉下去是不行的——”
“呵呵,看来,你还是不懂……”桑恒打断了屠凡的话。“像这样不痛不痒的安慰,谁不会?呵呵,假惺惺……”
“固执!那你说你这样改变了什么?你妈回家了吗?啊?说话啊,你哑巴了是不。”屠凡怒气冲冲地扔开了桑恒的手,神情激愤。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屁这么大的事就把弄成这样了吗?你是男生吗你,有出息,你就跑到朝天门上去向全世界宣布,你是娘们啊!”
桑恒看着屠凡脸上燃烧的神情,有些莫名的恐惧。这种眼神,他以前从没在温文尔雅的小凡脸上见到过,一时怵木,哑口无言的沉默。
“你看你这样儿,你还说你要超越我,我看着你就可笑。我现在每天做三套试题,做一套听力,还背词典。你都做了吗?懦夫,彻彻底底的懦夫!”
桑恒哭了,抱着自己的脑袋,抽泣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但你有个完整的家,有个爱你的妈妈!这些还不够吗?我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我只要我妈妈!”
啪——一个巴掌掴在桑恒的脸上,声音清脆像裂掉的丝帛。
“我身上的压力,是你这庸才永远无法理解的!”屠凡擦擦眼睛,分明看见眼睛里的闪烁的泪光。
“我宁愿不要这个妈妈,只要一个历史老师……”转头离开了。
桑恒摸着自己生疼的脸,看着离开的背影。破口厚吼道:“你这白痴,你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
没有回答。
走出教室,外面的寒风吹在脸上。如此凛冽刻骨,倍显孤独与冷寂。单车上的寒霜给桑恒一个激灵,也许此刻的他,才最明白什么是寒冷。
踏过来的时候,惊异的发现昏黄的路灯光下有一个身影,霎时把他吓得个半死。摔下车去。
那人却马上奔了过来。“恒儿,恒儿,伤了没有?”
抬头看时却是许岑菲那双关切的眼睛,桑恒开始木然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妈妈,妈妈,是你吗?”
许岑菲含着泪水,点点头,眼泪便哗哗的往下掉。
桑恒也顿时泪水决堤,抱着许岑菲。“妈妈,我好想你。”
许岑菲擦擦眼泪。“孩子,妈妈也想你。”
期待的重逢便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哭,两个人哭了好久。
许岑菲载着桑恒回家去。
“妈妈,我们不再分开了,好吗?”
“嗯,妈妈答应你,不会再分开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摸着大地,重获一种温暖的回归。我们遗忘了黑夜曾经带给我们的绝望的凄冷,只愿死在这没有缝隙的柔美里。
桑恒不晓得妈妈为什么回来了,也不去理会妈妈为什么知道自己还在学校。他安静的享受这一切,甚至宁愿沉睡在着甜得发腻的时光中。
那一朵悲伤的雨樱花,在阳光下葳蕤婀娜,绽放属于自己的那一抹芬芳和唯美。娇然的青春,是那么楚楚动人,也暗藏那么多的无助与挣揣。
暮色四合,校园团里的树木和建筑都被卷入一片黑暗的汪洋。唯有一两只昏黄的路灯光,软弱无力,照射着枯涩的大地。安静中传来微弱的脚步声,那是那个孩子寂寞的鼓乐。
屠凡在楼道上遇见了秦响。
“老师,你这是上哪去了,这这么晚才回来?”
秦响抬起头看着屠凡。“呃,今天去松树桥了,在那听了个教研课。”
屠凡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冷不丁的蹦出一句:“呃。”
秦响看着屠凡手上的题册,惊异的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桑……哦,没有啦,就是题做太晚了”屠凡勉强的笑了笑。
“哎,学习的方法很重要,方法不当作太多题也不行的。”
“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秦响看着屠凡的神色,貌似有些不耐烦的意味,抿了抿嘴。“今天去松树桥中学,收获蛮大的,人家初中教育凭什么全市前茅?方法,就是方法,老师同学都得好好学学。”
屠凡低着头爬着楼梯,不再说话。
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下次叫菊姐也去听听”秦响抬起头拍拍屠凡的肩膀。“我看给你报个松中的周末班,怎么样呀?”
“我——”
“嗯,就这样定了啊,我给你报上,你叫你妈那钱就好。”不等屠凡说话,秦响已经决定了,然后跨步朝楼上走去。
屠凡看着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转过头,砰砰……敲敲门。
门打开了,迎过来的张菊的略微有些生气。
“妈,我回来了。”
“你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你翅膀硬了是吧,要反了是吧?”
屠凡满脸的委屈,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不是的,是桑恒……”
“桑恒?你说你能不能学好点呀,能不能别老和那些野孩子混在一起?又出去玩电子游戏了?”
“没有。”屠凡感到莫名的委屈。
“滚,你厉害了,你厉害了就别给我回来呀。”
啪——
冰冷的铁门又摔了过来,密不透风的隔绝了两个世界。
你看不见我的悲伤,我看不见你的哭泣。
屠凡又想起了他与桑恒的对话。
我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我只要我妈妈!
我宁愿不要这个妈妈,只要一个历史老师!
屠凡告诉自己不再哭泣,因为哭泣也无济于事。这样的生活,他只能忍受,直到他死去的时候。
昏黄的路灯下,是他羸弱的躯壳。他呆滞的坐在花台边,黑压压的世界陪伴着他的心伤,无比寂寞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