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系日乏长绳,转眼间也是二月末了,西北早春,依然春寒料峭。冬日里那个冰清玉洁的世界,如今变得冰消雪融。禁锢了一个冬季的老桃树,在明媚的春阳下,打开了那紧闭的花苞。
早春的空气是那样的清冽、舒爽,心情也随之朗润起来。也许是在纯白的世界里待得太久了吧,盼望着在那一片正在消融的冰雪之下,能够映入眼帘一抹新绿。
仅仅一月多的修行,李宽的刀法已经入门,府邸的练武场不大,已经不适合李宽练刀了。
清晨李宽便骑马载着小师姐跟随师父去了城外的庄园中,庄园里有一片很大的桃林。晨风中,花瓣带着馨香扑面而来。萦萦绕绕,我仿佛一脚踏进了错乱的时序,跌入时空的深渊。是“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的盛唐?是“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的两宋?还是“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的明清?桃之简静,桃之轻灵,桃之凄婉,桃之艳媚,桃之贞烈……那些关于桃花的诗句如惊飞的鸟儿,纷纷振翅,蜂涌而来。记忆开阖,浮现脑海的,是那一片浓烈的红。
李宽倏然睁眼,长刀在桃林中飞舞,人随刀走,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或似滚滚巨浪拍岸,大开大合,破空声如龙吟虎啸,刀气纵横,但却没有伤到一片花瓣。
宋缺领着闺女站在桃林边上,满意的点着头,“刀法中也无杀气,反而充满了生机,已然小成,而今残雪消融,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瑾瑜,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该启程了。”宋缺唤停了小徒弟。
“是,师父”李宽收刀走回宋缺身边,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并不问要去何处。
“爹爹,我们要去哪?回岭南么?我想哥哥和娘亲了。”宋玉致却是问了。
“不是我们,午间寇仲和商队就应该到凉州了,修整一夜后你便随寇仲一起回岭南吧。”
“师弟也跟我回岭南么?”宋玉致期待的看着李宽。
“瑾瑜和为父要随商队往西域,你随寇仲回岭南,让你大哥教你学琴。”宋缺摇头否定。
“师弟不回岭南,我也不去,我要跟师弟在一起。”宋玉致生气了。
“你还小,乖乖随寇仲回岭南随你大哥读书学琴,西域全是沙漠,你受不了那种苦。”
“师弟比我还小!”宋玉致双手插腰气鼓鼓的瞪着宋缺。
宋缺无言以对,只能看向小徒弟,希望他帮忙。
“师父,古语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师父保护,且是随商队往西域,可以带着师姐一起去看看塞北风景的。”李宽看着可怜楚楚的小师姐,根本狠不下心来欠小师姐回岭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吧,但是你师姐的安全交由你保护”
“嗯嗯,师弟你一定要保护好师姐哦”宋玉致见父亲同意了,高高兴兴的跑过来搂着小师弟。
宋缺一脸黑线转身走了。
第二日清早,师徒三人领着商队便出了凉州,宋家商队很大,单是护卫就有一百多人。加上负责驱赶骆驼的仆人,整个商队竟有三百多人了。
出了凉州,一路上有遇到了不少商队,那些小商队见宋家商队护卫森严,一百多人的护卫均是手提长枪,腰挂强弓骑在高头大马上,护卫于商队两侧,打前的护卫身材壮硕,手持大旗,旗帜上一个大大的“宋”字迎风飞舞。这些小商队便知乃是西域这条商路上无人敢惹的宋家商队,纷纷跟在了宋家商队后面。
残阳,如血。
高空之上,那血红染红了西天,也染红了天际,红得耀眼、红得人眼帘;那景,是如此的宽广,如此的辽远,远到让人触摸不到它的边际;而在残阳之下,则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在狂风大暴动、黄沙漫天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世界便是一片沉寂和寂寥的组合。
不过,李宽在这样的广袤之地并不寂寞,那一阵一阵驼铃的声音,是在沙漠中穿梭的商队特有的音符,每当队伍移动之时,这声音就会随风飘到很远的地方。
如果你再仔细听的话,就会听到跟在宋家队伍后面的商队不时的传来小伙子们的吆喝声和大笑声,也许偶尔还能听到破着嗓门的唱歌声,总之,习惯于沙漠中穿行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旅途太寂寞的。
入夜后。
商队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大岩石作为晚上休息的场地,由于那些岩石长期遭受风的侵蚀,现在的模样,也只能说是随时都会断裂的螺丝一般,而且,当它们被风刃刮过之后,那个地方就能随时扬起一阵尘埃,不过习惯于沙漠气候的人来说,能找遮风的地方,已经算是很幸运了,自然也不会诸多的计较。
而随着夜色加深,空气中的湿冷气息也慢慢来袭,大风也渐渐的形成,商队中的人开始有规律的工作起来——有的搭帐篷,有的给骆驼喂食,有的给大家煮晚饭,有的在检查货物是否掉落,有的则检查车子的轱辘是否还能行走……
总之,大家都在各自忙活着,享受着一天之中难得的闲暇,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这是大家劳累了一天后,对自己最好的奖赏,如此单纯的快乐,是令人羡慕的。
可惜,李宽师徒三人却成了这群人中的特例——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以队伍里不会有人敢让们做事,无聊的李宽坐在一根枯木上,感觉……混得忒没劲呢!
唉!
叹了口气,李宽只好来到用石子围着的火堆旁,看看给大家做饭的西北护卫统领陈头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哈哈!二公子,你饿了吧?不过俺还没煮好羊肉汤呢!你要真是饿了……嗯,就先来个这个吧!”说完后,陈头随手打开旁边的大布袋,然后直接从里面拿出一个大饼朝李宽扔了过来。
李宽随手接过大饼就大大的咬了一口,口里含糊的说道,“陈叔叔,其实我还不饿!我就想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就行!……嗯,这个饼的味道不错,咳咳!你们用什么做的?蛮好吃的”
口中说着不饿,可李宽的嘴巴却没停下,他的这个模样,看得老陈头不觉大笑了起来,并对于别人的称赞沾沾自喜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俺为了让这个大饼好吃一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哎,俺说二公子,你能猜出里面放了什么不?要是猜着了,等会汤锅里那块最好的羊肉就是你的,要不要试试?
这一口一个二公子,叫的李宽心里腻歪极了,本是李大的他被李世民强行变成了小李二,到了师父这里本来想着师父有三个子女,自己怎么也该是四公子吧,可结果公子只排男丁,于是李宽在“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陈头,你也太偏心了吧!你再怎么巴结二公子也没用啊,最好的羊肉给了二公子,最后二公子还不是要给小姐!」第三个声音突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声音有着浓浓的取笑。
扭头,李宽看到了来人。
他名叫冯石,小名石头,是岭南冯家的偏房,也是队伍里最年少的护卫副统领,今年也才十五岁,长得清秀可爱,由于他从小一直跟着沙漠中旅行的商队长大,所以,他对于沙漠的认识较之一般人都要深得多,再加上他天生对方向有强烈的辨识能力,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了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哟!石头啊!你还真生气了?脸都皱成麻花了,要不……俺把锅里那第二块大的肉送给你,怎么样?哈哈!”陈头乐呵呵的嚷道,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停的把肉剁碎。
“得!得!得——还是算了吧!你就留心点煮那块肉块肉吧!要是你真把那肉给我,看你拿什么给老爷做晚餐?”石头好笑的拒绝道。
随后,他走到李宽的身边蹲下,看着他依旧在那里大嚼特嚼,他不觉好奇的问道:“二公子,这饼真那么好吃吗?看你吃东西可真香呢!我在大漠里这些年可是都在吃它,可也没觉得怎么美味啊?莫非沙鼠肉混合蝎子肉做的大饼,呃,呀?!”
啪!
石头的脑袋上突然被一根剔得光光的骨头砸了一下,而那扔出骨头的人,自然是对自己厨艺深具信心的陈头。“臭小子,你这嘴巴闭不上了么?要是你再说下去,小心晚上这锅汤就没你的份了!”
被石头说出了大饼的材料,陈头心虚的看着李宽。他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凉州府邸,可是知道李宽的武艺的。
“那个…二公子,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真吃啊,那个……”陈头担心的摊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噗嗤!哈哈……哈哈哈……”看到这有趣的一幕,李宽不觉失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的石头都有些啧啧称奇——哎,长的比大公子还妖孽,人长得美就是不一样,就连吃个东西都比别人好看得多,而且,就算他嘴里的东西因为笑容而喷了出来,还是那么……嗯,同样的,恶心!
“二公子,拜托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要笑好不好?你看你,弄得到处都是。”石头蹙眉指着李宽道,同时伸手抹了抹脸上粘上的碎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李宽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随手抹了抹嘴角的残渣。
陈头一脚就踢在了石头的屁股上,惹得他怪叫连连——
“哇!,你太过分了,怎么又踢我屁股?你怎么可以……上次被你踢完后都还没消肿呢?……你一个统领的又不肯给我在那里上药,你是存心的是不是?!要把我逼急了,我就真的让你帮我上药了!哇,真是痛死我了,痛死我了!陈头,我跟你的梁子结大了了,你记着!痛啊!呜——”
石头的声音可谓是声情并茂,外加他搞怪的天分,使得整个队伍的人都看向了他的方向,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突然之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出来,并且不忘调侃道——
“我说石头啊!你要是真让统领这么做了,可就不仅仅只有统领踢你屁股了!”
“是啊,石头!你可千万悠着点,要是你真那么做了,到时候你恐怕连屁股都没了!哈哈——”
听到这些声音,石头的脸上爬满了黑线。
“呜!我就知道,头领可是队伍里的宝,而我是队伍里的一根草——宝是拿在怀里兜着的,草就该拿去喂骆驼,呜!我真是太命苦了,真的太苦了!”石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闷闷的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自然,他这番话又成功的让大伙再次绽出大笑,就连李宽也忍俊不禁,随着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至于陈头给他吃了沙鼠和蝎子肉,根本就无所谓了。
因为熬在锅子里的浓汤熟了,大伙儿也不约而同的蜂拥而至,只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锅子里的汤肉块,甚至是残渣都没剩下了——这让身为大厨的陈头很有成就感,可就面对二公子的时候不免有些尴尬,“呵呵!二公子,对不住哈!俺还没来得及给你盛饭,只把最好的两块肉送给老爷和小姐,大伙就把肉给抢光了,所以这……”
“哈哈,陈头!不用为这些小事烦恼!我还该感谢你请我吃东西呢!大饼里不是有肉嘛”哈哈笑着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唉!
吃饱喝足后,就该是睡觉的时间了!
李宽对于现状可是很能随遇而安呢!不过,就在他掀开的刹那,却明显感觉到了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帐篷里有人!
“瑾瑜做的不错,为将者威。但非行军时便当融入到下属中去,此次大漠行商,除了要去葱岭寻找年初坠落的天外飞石铸刀外,便是让你跟陈志学习带兵之道,至于军阵谋略则由为师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