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宽一行走不到三里路,李世民领着四辆马车已在前方宽敞处等候,待李宽到了近前才发现李世民身后站着姚思廉和两个不认识的中年文士。
李宽停下骕骦跃下马背走到了李世民面前,行礼拜见,“楚王李宽见过秦王,不知秦王次来可是送小王出京?”
李世民点头,“虎吒,早间你走的匆忙,你母亲忘了将连夜缝制的大氅给你,孤下朝回复后便给你送来了。”李世民说完,亲手从护卫手中接过大氅,李宽赶忙躬身双手伸平恭敬的接过。
打量着手中雪白的大氅,李宽眼角湿润,早间母亲打了自己一耳光并不停说教,但李宽却毫不忌恨,虽然因李宽很多思想与自家母亲格格不入,但不能否定,若李宽不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张若尘的教导却是对李宽最合适的,想着母亲连夜在灯下给自己缝制衣物,李宽不禁轻声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却是孩儿不孝,让娘亲操心了。”说完,李宽泪如雨下。自己意气用事,虽得一时快意,但却忽略了母亲的心情,离开两年未归,这才刚回来不到一天又被赶出了长安,连一日的陪伴都不曾有过,确实不孝。但李宽却不悔。
李宽将大氅交给身后的席君买,而后再次对李世民躬身长拜不起,“我此去不知何日得返长安,还请秦王代小王好生照顾娘亲,若娘亲平安喜乐,小王必不忘大恩。”
李世民点头扶起李宽,“你且放心便是,孤来的时候,你姨父和姨母也倒府中见过你母亲了,日后孤会常让你母亲到你姨母那散心。孤此行除了送你,还将你王府主薄狄知逊以及你皇爷爷任命的楚王师岑先生和恪儿的蒙师姚学士顺道带过来了,至于虞世南则因朝中尚有要务在身,便不跟你去了。”
三人均一步屈身行礼,“下官姚思廉、狄知逊、岑文本见过楚王殿下。”
李宽赶忙回礼,“小王见过姚学士、狄主薄、岑师”。
双方见礼后,李宽便仔细打量了一眼岑文本,但见岑文本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年不过三旬,端是儒雅风流人物。
“凉州苦寒,三位先生不辞辛苦,愿意随小王前往,小王谢三位先生。时辰不早了,还请三位先生蹬车。”
三人各自上了马车后,李宽向李世民辞别,队伍便再次启程了,因早上耽误,且一行人中多了裴矩这个年近八十的老人,队伍行进速度不快,夕阳西斜时方到了咸阳驿站。
一行人用过晚膳后,李宽亲自领着陈志和席君买去安排晚间的防护,待回到驿站小院中时,正见岑文本对着李恪行礼参拜,李宽不禁有些吃味,历史潮流果然无法改变啊,炀帝下江都时颇为重用南方氏族,以至于南方文士皆对炀帝很是尊重,如今炀帝已死,这岑文本竟将对炀帝的尊重转移到了李恪身上了。想想岑文本先前对自己也不过是微微躬身一礼,李宽便想到想要收服岑文本是不可能了。
李宽难以得到氏族的认可,这一点宋缺早已分析过了,古人甚是看重出生门第,尤其是氏族文人更是如此。李宽生母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就算如今与李靖夫妇认了亲,但李靖也不是什么大世家,所以李宽在李家第三代男子中可算是出身最低的。即便是现在刚年满一岁的李世民第五子李佑,李宽都比不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宽心中怒吼,但想想自己现在好歹也是王侯了,便也就轻松了些,至少起点已经不错了。李宽挥去杂念,招呼一旁侍候的婢女去取来小炉和井水,又让宋玉致领人去取茶叶和茶具。
坐在石桌旁的裴矩笑呵呵的看着李宽,“殿下昨日一番酒与酒具的评论尤在耳边,老夫也颇通茶道,不如今日便与殿下切磋一番如何?”
李宽恭敬的对裴矩行礼,“小子那懂得酒与茶啊,不过是随师父时间久了,偷学了一些而已。”
找了个空位坐下后,婢女已经取来了小炉和井水,李宽直接让婢女开始烧水了,“小子自是不懂煮茶的,不过胡乱学了一些而已,今日便让小子为诸位先生煮茶,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小子便煮一壶清茶,伺候诸位坐而论道可好?”
姚思廉哈哈一笑,“殿下依然如两年前一般谦恭啊,难得殿下不忘初心,居然甘做煮茶小童,老夫便为殿下说一说这咸阳可好?”
李宽赶忙致谢,“先生乃史学大家,得先生赐教,小王感激不尽。”
李宽喜欢看古代战争书籍,但却不怎么研究历史,对于大唐的熟悉,还是因为喜欢看李靖的兵书才额外读了一些。在唐朝重生后,为了更多的了解这个时代,常跑去找姚思廉请教,姚思廉见李宽聪慧好学,自是闲暇时便给李宽讲一些历史故事。
姚思廉侃侃而谈,将咸阳的历史从先秦一直说到了隋末,李宽自是听的入迷,待讲完后,姚思廉看着李宽,“殿下可有所悟?”
李宽点了点头,口中不自觉的吟出声来,“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四人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宽,久久不语,只有一旁懵懂的李恪脆生生的开口喊道:“二哥,水开了。”
宋玉致一直跟着李宽学习,倒是听懂了不少,听李恪出声后,宋玉致一脸迷恋的看着李宽而后起身亲自去给李宽端来木盆。
李宽净手后将茶具依次摆好,而后提着铜壶用沸水熨烫茶具,接着又用杯洗清洗茶具,而后则是洗茶,待洗茶后,李宽便将铜壶放到了小火炉上,接着取六个茶杯,分两处,每处三个杯依品字排列,做好后水已二沸,接着李宽开始冲茶、刮沫、淋罐、汤杯、几经数度功夫后,李宽用“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手法开始斟茶,整个过程遵循斟茶的四个要诀:低、快、匀、尽。动作流畅,说不出的优雅。
斟茶完成后,宋玉致起身将茶杯分别端到了五人的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
四人一边回味着李宽所赋,一边欣赏李宽煮茶,但却见李宽不放姜末,不放盐,不放油,与平日里所见的茶道完全不同,动作虽是优雅,但四人均不报什么希望,却又见是未来楚王妃亲自给端的茶,且茶汤色泽很是诱人,也就勉强举杯了,而后四人均是一震。
裴矩放下了茶盅,久久回味“茶汤浅黄清透,入口滋味浓厚鲜醇,香气宛如幽兰清幽典雅。哈哈,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却是个风雅之人。”
裴矩长叹一声,“老夫枉活七十又七,自以为精通茶道,却不曾想到了殿下这,却是不值一提。”
李宽再次给裴矩斟茶,这次却是用的凤凰三点头手法,“先生谬赞了,喝茶本来就是一件清心之事,要摒弃各种杂念,无需在喝茶中夹杂功利因素。我们喝茶就是欣赏茶的风姿与品位。茶乃饮中君子,是风雅之事。先生又何须做个比较,且饮清茶一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好好好,倒是我等被殿下所赋乱了心神,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殿下一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倒是洒脱,我等便专心饮茶便是。”岑文本对着李宽拱了拱手,而后仔细的品茶。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早早出发了,离开咸阳古都,朝着萧关进发,一路上遇到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田中开始春耕,站在渭水边上,李宽回望朝阳中沧桑的古城墙,心中颇为感慨,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张养浩的潼关怀古,伤感的念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萧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