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源河,浩浩滔天,千纵万横,奔腾不息。
源河发于西北天剑山,直入正北孤星草原,转下壮于中原腹地,最后尽于东南无边海域。河水主流湍急又宽阔无比,其旁支遍布各地不计其数,养活了无数生灵,是神语大陆最伟大的母亲河。
一个少年此时正站在岸边,他看起来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修长,及背的青丝用一根朴素的白绸束在末尾,脸庞俊美,眼神明亮,眉间一点丹砂印记,全身穿着一套破旧却干净的布衣,制成劲装的样式,紧紧地裹住手脚脖颈,脚上踏着双做工粗糙的草鞋,背着一个布包裹,腰间别着一把兽皮裹住的小刀,整个看起来很是精神。
他静静地看着这眼前的大河,观她壮丽凶猛非人力可与之抗衡,叹息一声,内心难免生出些渺小自卑的感觉来。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他身边的大树后窜了出来,双手提着裤子对他喊道:“哥哥,你别站在那发呆啦,队伍已经出发了,等了这么久,今天好不容等来这队人马,再不跟上的话又要在这林子里住上许多天了。”
这小孩估摸着十岁左右,也穿着和少年一样的装束,长发剪短在脑后扎成马尾,浑身上下沾着好多泥土,皮肤黝黑身体结实,胖胖的小脸看起来颇为可爱,只是两个圆圆的大眼睛灵动闪烁,一看就是个淘气坐不住的主。
少年转身看了看已经行远的队伍,无奈地说道:“若不是你昨日吃了未烤熟的生肉这时候拉肚子,我们能掉队吗?”说完径直往队伍走去。
“切,要不是整天吃野菜,见不到一点油水,我也不至于饿得冒口水啊,见了肉自然忍不住,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昨天狼吞虎咽的样子,”小孩被训了一句,小声地嘀咕着,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话没被哥哥听见,才又大声喊道,“哥哥你等等啊,我腰带还没扎上呢!”
小孩匆匆追上少年,两人快步往前赶去。
这队伍看起来像是一个商队,雇了很多佣兵,内行货车仆役,外围刃兵甲马,前前后后拉得百丈长,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两人走近人群,悄悄跟在队尾一个牵马而行的大胡子兵身旁,这才放缓脚步。
那大胡子兵斜眼看了他们一下,没有多话。
少年对他此举甚是感激,开口道:“大叔,多谢!”
大胡子兵笑着点点头,依然目视前方,牵马慢行。
小孩轻轻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小声问道:“哥哥,你为何要道谢啊?”
少年环顾四周,见除了大胡子其他人都离得稍远,这才半捂着嘴说道:“这队伍令行禁止,作息规律,我们中途溜出去,若是被人告发,免不得要被撵走。”
小孩点点头,又问道:“那他们怎么允许我们一起随行?”
少年又小声说道:“我给这儿管事的人说,我们是附近山上打猎的人家,前去城里换些用具,请他们捎带一段,入了黑水泽便自行离开,他这才答应,但要求我们得在晚间帮忙放哨。”
听说要放哨,小孩不满地皱眉道:“哼,这些商人,真是无利不起早,连小孩子都要利用。”
少年摇摇头对他说道:“不是的,那商人老爷原本是说什么也不答应让我们进来,后来却是这佣兵头头同意的。他们都是从中原过来,第一次踏足这南荒之地,这些天被那些蛇虫鼠蚁搞得焦头烂额,听说我们是猎户人家出生,便答应让我们留下帮忙了。”
“哦,原来是这样,”小男孩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既然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为何不提前找个领路人,这恐怕不难吧。”
少年也是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只得摇摇头无话可说。
倒是那旁边的大胡子听见了两人谈话,于是开口说道:“我们出发前本来是找了一个人的,他说自己从小在南疆长大,对这里的环境熟悉得很,现在要回家省亲,只给两贯钱就可保我们晚间睡个安稳觉,我们这才雇了他。”
“那他人呢?”小男孩问道。
大胡子狠狠地唾了一口道:“这狗东西前些日子被毒蛇咬死了,没本事还说什么大话,哼,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却是个骗子,他死了倒无所谓,却害得弟兄们这段时间劳累不已,白天要赶路,晚上又睡不着,实在气人。”
兄弟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运气好,遇到别人刚好缺人手,否则还得在这山上吃几日野菜。
“这南荒之地远比想象的要危险得多啊,我等习武之人,若是对上那些凶猛恶兽也丝毫不惧,但这些有毒的花蛇,叮人的蚊虫,噬粮的老鼠,它们简直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实在令人头疼,”大胡子叹了口气,看着两兄弟说道,“希望带上你们能起一点作用吧。”
两兄弟听他这样说,互看一眼,眼中满是笑意,看来这一路可以安心,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撵走了。
他们的表情都被大胡子看在眼里,明白这两兄弟一定是有点本事的,此时也是放心不少,对他们问道:“对了,我叫冯大力,以后你们叫我冯大叔就好,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抬起头来答道:“我叫严辰,这是舍弟严渊。”
一路无话,太阳悄悄地移到西边,眼看就要天黑,队伍行到河边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开始扎营生火。
“冯叔,我们去林子里找些东西,马上回来,若是管事的询问起来,劳烦告知他一声。”严辰对那大胡子说道。
冯大力正在树上拴马,头也不回地说道:“跟那几个拾柴的一起去吧,天快黑了,快去快回,小心一点!”
严辰答应了一声,带着弟弟便进了山林子里。
刚入丛林,虽然树木不高,却也茂密,夕阳艰难地穿过最外面的一层树叶,再往里走就有些黑了,不过这对于严家两兄弟来说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快速地往最里面钻去,行了大概三里地才放缓了脚步。
“哥哥,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草药。”严渊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跑去。
“只需采蛇伴生就行了!”严辰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严渊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人却已经看不见了。
严辰无奈地撇撇嘴,对这个顽皮的弟弟实在是无可奈何,他往周围看了看,身前几十米有一处高高凸起的光滑小山丘,爬上去或许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严辰站立不动,一股淡红色的灵力从体内生出,附着在双手双脚上,原来他竟是一位修仙者,只见他运气而行,手攀足跃,三两下便站到了小丘上。
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奔腾的源河如一条蛟龙在咆哮翻滚,河边的人群在各自忙碌,不远处的林间隐约可见几个身影在劈拾树木,而严渊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看不见了,往后看则是一望无边的高山丛林。
南荒之地十万群山,就连源河也在此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这其中隐藏的秘密千百万年来也没被人挖掘完,洞窟瘴气恶兽蛇蚁不知几何,不说凡人,就算葬身其中的修仙强者也是不计其数。
严辰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只剩一半的尸骨都头皮发麻。
那人双手深深地插入地下,尸体旁散落了好多未使用的高级火符,附近大片的树木被焚毁,看起来应该是个善使符篆的仙门中人,而且修为不低,因为这高级符纸一般需要灵旋期以上的修士才可催动。
但即使是修为如此高深的修士,也落得个悲惨的下场,那尸体的下半身不知被什么野兽硬生生地扯断了,内脏和着鲜血被拖了老远,实在可怕!
再后来,两人又在林子里遇到了成年的怒面熊,那可是五阶魔兽,难对付得很,严辰带着弟弟逃了好久,直到跳进河里才躲过一劫。
其实严辰自己倒是不太害怕这些东西,只是还要带着个严渊,就有些束手束脚了,为了弟弟的安全,这一路上凡是遇到魔兽,能避开的就尽量避开了。
自那以后,兄弟二人便再也不踏入深山中,宁可在路边的矮树林里刨些野菜打些兔子充饥,然后耐心等待路过的商队好加入其中一同前行,也不想进去面对那些强大的魔兽和未知的危险。
使劲甩了甩脑袋,从记忆中恢复过来,严辰看了看脚下,却发现这处小山丘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来过,周围的草皮都被踩得倒了一片。
或许是刚好经过此地的猎户吧,毕竟这个小山丘视野极好,长年混迹于山林的老猎人并不难发现这些有利的地型。
正在这时,严辰便听见弟弟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惊起一片飞鸟:“哥,快来,这里好多草药呢!”
严辰不作停留,运起灵力向那边快速而去。
转过一颗大树,便看见严渊蹲在那里捡东西,他听见脚步声却头也不回,欣喜地说道:“哥哥,快来啊,这边好大一堆药材!”
严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打翻的竹篓子,从里面洒出许多草药在地上,周围不见人影,只有一道已经干涸的带血足迹从这里往林子深处而去。
“你呆在这里,我去看看。”严辰对弟弟说着,小心地往那边走过去。
走到近处,严辰停住脚四下观望,并未发现危险,这才慢慢靠近药篓。
他蹲下来,抓起地上的草药仔细看了看,又拿到鼻尖闻了闻,并未发现异样。
这时,耳边传来严渊的声音:“看来不是圈套,不知道这人遇到了什么,为何连这些辛苦采来的好东西也不要了。”
“不是叫你别过来吗?”严辰皱了皱眉头,不知是恼怒弟弟还是在思考他的问题。
“哇,有剑叶草耶!哇,还有苦楠花!哇,这个是蓝芯子吗?哇……”严渊走到跟前,看到满地的好东西,乐得合不拢嘴。
“别哇哇哇的了,赶紧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太阳都快看不到了,蛇伴生还没找到呢。”严辰一边对弟弟严肃地说道,一边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麻袋,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草药装进去,然后让严渊背起来。
“还挺沉呢!”严渊耸了耸肩掂量了一下道。
“这地方太危险,别磨唧了,快走吧。”严辰瞪了弟弟一眼,回头看了眼那道血迹,往回走去。
“卜噜卜噜卜噜!”严渊冲着哥哥的背影吐了几下舌头,也快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