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难听的讽刺自她们那一堆人所坐的地方传来，她们将声音完美地控制在只有自己周围的人能听到，而皇上则听不到的大小，纪凝烟听了，忍不住转头看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皱起了眉头，正欲发作，瞻垍却抢先一步，转过了身来看了她们一眼，继而转向皇上。
“皇上，臣有话要说。”瞻垍放下酒杯，高高作揖。
“爱卿请讲。”皇上点点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脸玩味的神色，看着瞻垍和身边羞红了脸埋头吃东西的纪凝烟。
“皇上，不知在这厅堂之上，有些私密的话当讲不当讲？”瞻垍面不改色，丝毫不看那些聚在一团的女眷们。
“但说无妨。”皇上放下了酒杯，眼神却从瞻垍身上移开，飘向了纪凝烟。
“臣弟听闻，皇上之前选过一批秀女，入宫之后却并不受欢迎，可是如此？”瞻垍这句话一出，不仅那桌女人的脸色变了，就连端坐在高位之上的皇上皇后和太后，脸色都有了几分不悦。
“是又如何？”皇帝冷冷反问。
“臣弟深知，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之理，也深知皇上力行节俭，大幅裁减了宫中侍女的人数以便减少支出，减免税收，为百姓谋福。”瞻垍侃侃而谈，“然而，臣弟近日来宫中，却只发觉宫中的花草不如从前繁茂，听闻皇太后极为喜爱牡丹，然后臣却留意到除了牡丹园之外，御花园中原有的牡丹逐渐凋萎，实为遗憾。”瞻垍微微一笑，看向皇太后，发觉太后此时已经皱起了眉头，便继续道，“方才经过几位秀女身边，牡丹香气扑面而来，觉得有些熟悉，想想太后往日好像最爱的也是这牡丹的香气吧。”
“咦？”孙贵妃好像明白了什么，冲着瞻垍眨眨眼，“我记得这御花园中的牡丹是太后亲自交由尚宫局的王尚宫管理的，王尚宫，梁庄王所说的可否属实？”
那王尚宫正是带头嘲笑纪凝烟的人，她此刻面色煞白，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跪着爬到高座前面，看着太后，行了个大礼：“太后恕罪，现在早已过了牡丹的花期，加之宫中事物繁忙，所以臣妾有所懈怠，确实有些日子不管那些牡丹了，是臣妾疏忽了，还请太后恕罪！”
“你放才说‘花期已过’？”太后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跪着的王尚宫。
“是......”王尚宫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得，面如死灰。是的，她本是新任命的尚宫，但方才一紧张，居然忘了太后最喜爱的就是牡丹，最听不得的，便是牡丹“花期已过”，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向太后叩头认错。
可惜为时已晚。太后已经闭上了眼睛：“拉下去，革去尚宫身份，杖责一百，驱逐出宫。”
“嗻。”王振连忙讨好地为太后递上一杯茶水，“太后，您压压火气，别为了她伤了您的凤体。”
“哀家老了，累了。你扶哀家下去休息吧。”太后起身，离开了厅堂。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王尚宫贵在前面不住地磕头求饶，不时抬头看看太后，又扭头看看瞻垍，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原本聚在一起的姐妹们。可惜谁都没有回应她，她也在哭喊中被太监带了出去。
王振扶着太后离去后，原本喧闹的厅堂内顿时冷清了不少。皇上此时已经坐到了孙贵妃的身边，二人低声在耳边说着悄悄话，孙贵妃的脸上一直带着柔美的笑容，皇上则专注地看着她的笑容。皇后孤零零地坐在高位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原本聚在一起的秀女们此时也安安分分地散了开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安静地吃饭喝酒，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也像那王尚宫一样，多说一句话，得罪了这素来温柔善良今日却性情突变的梁庄王。只是偶尔投向纪凝烟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怨恨。
纪凝烟自然不是不知，她甚至也感受得到丝丝凉意。只是见瞻垍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一个秀女从女官沦落为贬谪出宫的普通民女，几年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今后的生命里还要承受人们的耻笑，第一次发觉到，原来瞻垍狠下心来，也可以那么残忍。
“想什么呢？连饭都顾不得吃了。”瞻垍见纪凝烟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都顾不上吃饭了，便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为她剥了个虾仁，送到她嘴边，“张嘴，来，‘啊’。”
“没什么。”纪凝烟下意识地张开嘴，瞻垍顺手将虾仁塞到她嘴里的瞬间，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滑过她的唇。纪凝烟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嗔怒地看着瞻垍，“你干什么？”
瞻垍却跟没事人一样地微笑着继续剥着虾仁：“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觉得本王能干什么？”看着纪凝烟坏坏一笑，“还是说，你期望本王干点什么？来，张嘴。”
纪凝烟却愤愤地转过了头：“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会剥，就不劳烦王爷您了。”
“嗯，那正好，我也吃点东西，不知道刚才是谁只顾着到处乱看，连饭都顾不得吃。”瞻垍微微一笑，将那颗虾仁放到了纪凝烟面前的小碟子里。纪凝烟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面前这小小的碟子里居然堆了一堆桂花糕，瞻垍刚刚剥好的虾仁就高高地放在了桂花糕上面。她转头看看瞻垍的，那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堆虾壳。她又伸长了脖子看看周围的人，都没有桂花糕，独独她一个人的碟子里才有。
“瞻垍，这桂花糕是怎么回事？”纪凝烟有些奇怪，问瞻垍道。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今天只负责吃就好了。”瞻垍怡然地端起了酒杯喝下一口酒，“怎么，你不喜欢么？”
“不是啊，我当然喜欢。”纪凝烟急急辩解，“可是你们都没有啊，只有我才有，所以我很奇怪嘛。”
“那是梁庄王特意为你安排的。”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纪凝烟抬头，却看到了本应该跟皇上说话的孙贵妃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民女纪凝烟见过贵妃娘娘。”
